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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刮上腻子,刺鼻的油漆味道携同钻进来的风无处安放地四散。
勺子塞进嘴里无聊把玩,陈牧成一边听那位专业到一眼能洞穿实情的老师傅和杨乘泯的交谈,一边入耳他的谎话被赤裸裸揭穿。
然而杨乘泯寂静,无言,不追不究。那个轻淡地,没有重量,初初崭露带些温意的眼神,不像是不屑,不像是懒得计较,不像是不在意。
但那是什么。
陈牧成回过味,去问:“你怎么不说我啊?”
“你想让我说你什么?”杨乘泯拿出只小碗,盛出一碗汤放在风扇前散热,跟陈牧成说:“等会儿再喝。”
“哦。”陈牧成脑袋探回去,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升腾的烟。
说什么?陈牧成也不知道。但是杨乘泯总要讲出来点什么吧。因为它们性质是一样的,这个谎言的卑劣度和陈牧成尾随杨乘泯和他女朋友的卑劣度是一样的,它们侧面反应了陈牧成真的如陈明宏所说的不尊重人,没有礼貌,没有教养,没有素质。
他把脸埋下来,藏在双臂里,闷声问杨乘泯:“你觉得我懂不懂事啊?”
杨乘泯从不认为懂事这两个字是褒义词。他轻轻注目,很注重地,投以完全,他能给他所有的倾向与认可:“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现在这样是哪样啊现在这样不懂事的样子吗
陈牧成三口作两口喝完汤,还想再问什么,杨乘泯却坐过来布菜。夹起几块鱼肉放进碗里挑刺,细致认真,挑完以后,推过来,说:“你想做什么就做。”
你想做什么就做,不必自责的,不必反思的,不必挣扎的,更不必拿拙劣的莫须有的借口当名正言顺。你就该是这样的,你就该是像撕破天空的枝桠一样自由而热烈的痛快生长。哪怕你最后会长成野蛮不被人喜欢的荆棘。
但那也没关系。至少对杨乘泯来说没关系。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了,逼人改变,逼人在一瞬间长大。逼人褪去软肋,逼人不动声色地自铸铠甲。逼人成为更和平不惊,向现实下跪的大人。
杨乘泯从中走过来,杨乘泯被迫成为他不想要成为的人,杨乘泯不希望有一天看到陈牧成也这样。
所以。杨乘泯调整风扇,吹走陈牧成面上明显渗出来的潮湿汗意,再次告诉他:“做你想做的。”
羁绊
陈牧成吃饭的时候是很不安静和乖巧的,食不言这三个字在他身上从没体现过。平时他总要坐得没个正形,叽叽喳喳天南地北地跟杨乘泯说来说去,到最后杨乘泯开始收拾了,才急忙忙地往嘴里扒凉透了的饭。
然而眼下,他似是对杨乘泯这个话横生出诸多不解,饭塞到嘴里不嚼,像只囤食的仓鼠一样囊囊地鼓起来。再扩而充之,整个人呆呆靠着椅子,茫然且木的视线扫过来,语气夹杂钝钝,不敏捷的惑感:“为什么啊。”
粗略吞下嘴里的东西,眼睛一抬再抬,从杨乘泯极为坦然的面色上一辨再辨。陈牧成终于确定先前那个他看不懂的眼神是纵容。杨乘泯纵容他使一些卑劣的手段来达成一些目的。
跟你想做什么就做的话一样。意味着成为一个人的底气,承担起这个人的惹是生非。在如今这个人人趋避责任如趋避洪水猛兽的时代,这些庇护之力犹如主动背起一座沉重的山。
这对陈牧成而言,才是比他目光所及之处的细枝末节,还要更猛烈,来势如山摇地动,海面浩荡的声音。
他突然不再吃饭,散漫歪斜的身子侧过来,两臂端正地放在桌子上,坐得罕少认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原来这在你眼里才是对你好吗。
杨乘泯停顿了一下,滞在半空的筷子收回搁好,开始抽丝剥茧地思考这个问题。
有些超出掌控的东西究起来不完全是没有痕迹的。杨乘泯循着源头去找,先窥到的是他给了他一些不被有的东西,他发自内心,想感激他。再则是杨乘泯通过他眺见那时的他。杨乘泯没有按照本性生长,便想守护他的本性。
或许还存在更庞杂的起源,但不管还有什么,不可置否有些东西确实在暗暗滋长。杨乘泯异常清楚,这已经不在可怜他而对他好的范畴了。
于是杨乘泯也接受了,很平静地接受他确实反常得疯了。
他说:“你叫我一声哥,我就该这么对你。”
他也想知道,这份感情纯粹起来是什么样的,不夹杂仇恨和杂质的是什么样的。他只见过仇恨和杂质的,所以他不会对他生出例外念想,不会裹挟别的混浊。
这便是杨乘泯认知他了。他深感若再遇同事外人问或不问他和陈牧成的关系,他都能很坦然且主动地讲出来。这是我弟弟,是的,我有一个很可爱的弟弟。而不是或逃或避,被动被推着承认,是的,我是他的哥哥。
“那你能不能一直对我这样啊。”贪婪是人埋潜在骨子的劣根性,催促欲望作祟,在这时像条蛇一样紧紧把陈牧成盘起来。
他换了个位置,坐在杨乘泯身旁,歪着脑袋一眨不眨地追问:“等我出国了你还能对我这样吗等我不在你这儿住了你还能对我这样吗”
陈牧成是很喜欢杨乘泯的,他想,如果杨乘泯只是因为他住在他这里才对他怎么样,那代表他出国以后,离开杨乘泯这里以后,杨乘泯就会决绝果断地手起刀落,不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这种短促的拥有是非常残忍的,如同烟花转瞬即逝,海市蜃楼虚无,都是不真不切,不实不际,抓不在手里的。让陈牧成想起八岁以后,那场被推下河的风波发生以后,他再也没见过杨乘泯的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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