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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那颗还没得及阖上眸子的头颅重重砸在地上,伴着堂外叫人心惊肉跳的震天雷。
天公震怒,天子亦然。
浓稠臭血溅在那些个朱紫官儿的袍子上,没人敢上手去抹,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那血花蔓延,凝在上头,成了他们这些股肱之臣的新疤。
“宋易的儿子亲自把战报送到朕手上,亲手!”巍弘帝拎起那颗头颅,攥住那老臣的白须抹了抹刀上红血,可他没抹两下,便回过身来睨着众人,“谢封乃那小儿亲舅父,他污蔑谢封能得什么好处?!他道舅父叛国,道他爹的兵营被攻破难不成脸上会有光?!”
那些个臣子疯了一般摇起了脑袋,面颊上的肥肉也跟着抖了起来,一个个的皆如同奴才似的把额磕出了血才敢微微仰头瞧那暴戾恣睢的万岁爷。
巍弘帝撒手抛了那老大人的脑袋,很快便有宫人进来,将那人的尸首拖了下去。
鲜红触目的血顺着剑身往下滴,那巍弘帝抬手把剑归了鞘,可他到底没回座,只一步步在堂中缓踱游走,像条吐着信子的蜧。
“谢封敛兵收将,你们言其心在护国。谢封吞占民田,你们道其补纳军粮。如今他已在北疆举旗反魏,你们却还要为其开脱!难不成皆望这九道十六州收入他的囊中?”他声色寒凉,仿若这秋夜的雨,“朕召你们议事,却不是为的瞧你们个个贪生怕死,危局之下只顾自求完卵!”
“颜鹤知!”他立在那兵部尚书面前,巍峨身形掩住了光,“朕要你即刻批下募兵之文,令北颐王速速凑齐银两募兵,同命翎州二首将率兵由南向北,给朕速速灭了这帮乱臣贼子!朕要谢封那狗杂碎九族尽诛!”
颜鹤知垂头受了命,心里头却颇乱——他花了十余年到底没琢磨透这位的心思,故而不由得在心中忧道:
“当年封北颐王万里黄沙,今儿却要他纳千尺黄金白银,谁人不知他已是穷得响叮当!如今一挥指便是几百万两银子,他又非神仙,从哪变出这些钱?!再说,调哪的兵不好,偏要取南疆的兵,翎州五将本就是寸寸相连,先皇凭此这才封住魏楚之间罅隙。如今从那儿调走两将,那不是在翎州捅出了两个窟窿!”
疯子……
那巍弘帝无言半晌,这才又开了口:
“颜鹤知!”
“臣在。”颜鹤知身子颤了一颤。
“季恍此刻在哪?”
季恍乃稷州季侯爷长子,那子未及而立,正是意气风发年纪,承龙恩得以赴任南疆。然而南疆近年亦是烽鼓不息,这季恍也不过方自南疆一战中捡回半条命来。更何况季恍他爹就在眼前呢,不问他那姓季的,却问自己这姓颜的,真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颜鹤知想着,缓缓咽下一口唾沫,道:“回陛下,季小侯爷如今亦在翎州。”
巍弘帝将双眉稍稍挑起,显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淡然:“那正好了!他曾在北疆历练过一段时间,对那地儿的山川地势甚是熟悉,令他同翎州二将一同北上罢。”
“是。”虽正逢凉秋,颜鹤知面上却淌起了汗,他小心侧了眸子瞧季侯的脸色,俄顷才讪讪把眼垂了,只还在心底叹——蘅秦此次来势汹汹,季恍这小侯爷今朝一去,怕是难回!
巍弘帝踱至窗前,启窗迎着秋风。秋雨泼面,却是一分不躲。他无言良久,再开口时竟是云淡风轻口吻:
“那余孽亲自送报回京,禀了他亲舅父的谋逆之罪,也算有功,姑且留他一命,叫御医好生伺候着罢!”
时值深秋,那乍起秋风竟将堂中烛火一举吹灭,还听得震耳又一道惊雷。白光映亮了巍弘帝那生了慈眉善目的脸儿,竟是如同现世修罗般泄出了狰狞笑意。
堂中臣把头重重磕在地上,只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庙堂之上,朝臣个个怒不敢言。及至散了,那些个朝臣拢袖行于夜雨之下,亦不敢往外倾吐半字,后来也再顾不得撑伞,提起袍来就踩着雨水往宫城以南那皇城里赶。
杂乱的步履扰了暮夜安宁,皇城里头的百官衙署皆掌了灯。深夜里数十匹铁马自里头奔出,所及之处无不惊得百姓擦亮烛火,支起窗儿来瞧。
京城不夜,却不该是这般。
然这地上虽是亮了,天儿却依旧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缱都令下,号角吹营,魏秦边境战火滔天。无数铁马良将踏平了草野,压实了黄沙,以淋漓鲜血沃肥了鼎州厚土。
季家也难逃!
枢成一十六年春。
魏·稷州
“阿溟,你过来!”一人嘴角蓄着笑,歪斜着身子倚住了墙,朝那歇在榻上的招了招手。
季徯秩跪坐起身,盯住了那人的脸儿,不知怎的也垂下脑袋跟着他低声笑起来。
“笑什么!脚怎么还不落地?哥好容易得了清闲要带你出去踏青,你竟不愿么?”那人蹙眉嗔怪着。
“好、好……”季徯秩神色张皇,急促应道,“这就来、这就来,哥你不要走!等等我、等等我!”
季徯秩怕那人不候,急匆匆朝那人伸出只手来。那人却似乎一点儿也不急,只慢悠悠地踱过去,好久才到了榻前。
季徯秩那双媚眼一眨不眨,手抖着朝那人的肩头摁去,哪知扑了个空,锦被拖着他砰咚摔下榻去。
他仰躺在满布尘灰之地,奋力瞪眼望着身旁那堵白墙。烛火将那墙映得很亮,可那地方却分明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来人!熄烛、熄烛啊!我瞧不清我大哥了啊!废物!皆是不通人性的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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