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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个屁!吹你大爷!”
我又骂了一句,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迹,缓着心神朝殿内走去。
梁宴看见我腕上的红绳走进他的视野里,立马屏退了仆从,敷衍着苏公公把他推出殿外,交代了一句“谁都别来打扰”,才走到我面前,挎着脸,略带不爽地抱怨道:“怎么才回来?菜都热了好几遍,怎么,和你的小鬼朋友们就这么依依不舍?”
我挑了下唇角,本想告知他徐生魂魄尽散,段久在原地捡碎片的事。临到嘴边,不知怎么的我又觉得这事太过繁琐,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在纸上描写太过复杂,不如等以后去梁宴的梦里再说。
于是我在纸上写到:“我饿了。”
“哼,都这个时辰了,不用晚膳自然是要饿的。”梁宴拿我没办法,毕竟我是个鬼,他看不见也摸不着,只能板着脸色给我看,然后无奈地吩咐下人去再备一桌晚膳。
“对了,你过来。”梁宴坐回桌边,朝我招了招手,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忍不住先软了眉眼,对我说道:“这是我让内务府去整理的皇家亲眷中适龄的孩童名单,我准备在这其中挑一个,作为储君,待他加冠,就将这江山托付给他。沈卿以为如何?”
我挑了下眉,顺着梁宴手里的书册看过去。梁宴正当壮年,别的帝王都是追求长寿、长生不老,好永久坐稳皇位,执掌朝野。梁宴倒好,年纪轻轻就开始想着过继子嗣、退位让贤。
我不太能理解,在纸上问道:“过继子嗣倒是没问题,托付江山是否太早了些?这书册上都是些到了舞勺之年的孩童,不出十年就可加冠,你要那么早退位让贤?”
“早吗,如此算来都还有近十年光阴,我还嫌太迟了呢。要不是皇家亲眷里没有年纪适宜的人,我早就……”梁宴看了看我,把嘴里那句“早就甩手不干了”咽了下去,只说道:“大梁如今内外安稳,虽然体制下还有些隐患,也还有一些奸臣未除。但十年时间已是绰绰有余,我会边培养储君边把这一切都处理好。”
“你不是一直想游遍人间万里河山,好好的做一回闲人吗。等到储君安定、山花烂漫之际,我便能与你携手归去,漫步山河,好好的领略一回人间风光。”
我一时失言,竟无法在震惊和繁乱的心绪里理出一点言语,来应对梁宴这场猝不及防的同游佳梦。
我曾在死亡中醒来,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投胎,甚至一路艰难险阻一言难尽的想要找到那盏长命灯,也无非只是想了却这样一个我活着的时候奢求了一辈子,却到死也没办法实现的夙愿。
——我想摒弃所有,放身江湖,游历人间,醉酒江南,好好地为自己活一回。
我其实从未与人谈起过这般梦谈,因为我活着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我身为宰辅,百官之首,肩上有黎民社稷的重担,有帝王的期许和同僚的仰仗。只要我活着,无论如何,我都只能做大梁的宰辅,没法无忧无虑成为江上一孤翁,恣意洒脱。
后来我死了,死的时候我其实松了一口气,因为放下重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死亡似乎是我能一身轻不再挂念世间的唯一途径。
哪怕如今命运捉弄,我又与世俗绑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从没想过,有一天,有一个高高在上坐拥着这世间万民钦羡、享受着这世间最佳事物的人,他会跟我说。
“沈子义,我陪你去做你想做的人。”
皇权不重要,荣华富贵也不重要,我知道万民是你的牵挂,所以我愿意守好这江山,等到天下安定,你心无所念,我便放下所有,与你策马同去,仗剑天涯。
可好?
我眼底不受控地涌起一阵水花。
幸好梁宴看不到,不然他就会看见我丢兵卸甲、溃不成军的模样。
我曾说姜湘吃了太多苦,所以才会在我给了她一点温暖的时候就泣不成声,而如今……
我在这场名为温柔的风里节节败退。
梁宴看不见我,所以我大胆地抱住了梁宴,在我根本触碰不到的他的臂弯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话,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梁宴才知道此时的我说了一句什么。
只不过现在我笑了笑,在纸上写到:
“好啊,我们去游遍万里河山。”
欲买桂花同载酒。
我想。
原来这世间,还有这么多值得我留恋的事情。
……
我是哼着小调飘进梁宴的梦中的。
我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小时候跟在父母身边无忧无虑的那段时光,还从来没有这么轻松愉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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