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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大实话不假可我咋觉得你这个大实话里头（第3页）

陈子丰抬手制止住李老鳖一下面要说的话，脸上一直很温和的表情消失了，他冇说话，把目光转到李老鳖一桌面摆放的算盘上。

李老鳖一：“老朽还要请陈领导多多谅解，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陈子丰的目光压桌面的算盘又移到了李老鳖一脸上，说道：“老李同志，这么对你说吧，我在信昌银号这个位置，谁都有能力坐，而你在信昌银号这个位置，只有你能坐，谁都坐不了。你的年事已高，腿脚不便，这是事实，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我正式告诉你，从明天开始，公家给你雇一辆人力三轮车，每天按时按点接送你上下班。别的我不想多说，用你们祥符话说就是：事儿不大，你看着办。”

听着陈子丰嘴里最后那一句带着湖南口音的祥符话，瞅着陈子丰说罢就站起身离开，李老鳖一不敢再吭气儿了，他心里清亮，此一时彼一时，眼望儿的信昌银号已经不是每章儿的信昌银号了，别看共产党冇钱，说话却要比资本家算数。

果不其然，第二天大早，李老鳖一走出院门，就瞅见一辆人力三轮车在自家的院门口卧着，蹬三轮的伙计瞅见压院门内走出的李老鳖一，急忙迎上前把李老鳖一扶上了人力三轮车。

李老鳖一：“来得怪早啊。”

三轮车夫：“恁的领导交代了，说你老早起可能要去喝汤，让俺赶早不赶晚。”

李老鳖一鼻子里哼哼了两声，说道：“俺领导怪操心啊。”

人力三轮车很快就把李老鳖一拉到了黑墨胡同口跟儿，下了车后的李老鳖一，瞅了瞅章兴旺热气腾腾的汤锅，他正准备往胡同里走，被正在汤锅跟儿盛汤的章兴旺一眼瞅见。

章兴旺吆喝道：“爷们儿，咋啦，老不见你来喝汤了？是不是俺的汤不胜李慈民那货的汤啊？”

李老鳖一：“看你说的是啥话，你这儿喝家太多，我是怕给你添乱。”

章兴旺：“看你说的是啥话，我这儿的喝家再多，也不差你那一碗汤啊，你老是喝不中我的汤了？还是对我有啥意见了？”

李老鳖一：“中了，别瞎胡想了，好好卖汤吧。多卖一天是一天，多卖一碗是一碗，喝汤的喝到肚里都是本，卖汤的收了银子也都是本。”

章兴旺感觉到李老鳖一的话音儿有点不对劲，像是话里有话，他正要接着问一句，只瞅见李老鳖一拄着拐杖已经走进了黑墨胡同。

下午，信昌银号下班，李老鳖一拄着明光锃亮的拐杖，走出了黑墨胡同，正准备坐上等候在胡同口跟儿的人力三轮，这时，紧挨着汤锅的房檐下，股蹲（蹲）在那里的章兴旺站起身来，冲着一条腿已经跨上人力三轮的李老鳖一喊道：“爷们儿！”

李老鳖一扭过脸，问道：“你这儿不是已经收摊儿了吗，你咋还冇走啊？”

章兴旺：“我这不是在恭候你老人家嘛。”

李老鳖一：“咋啦？有啥事儿？”

章兴旺冲人力三轮说道：“你走吧，俺爷俩要喝杯小酒，待会儿我送老先生回家。”

李老鳖一更加不解地问：“喝酒也得有个名头啊，不年不节的，喝啥酒啊？”

章兴旺：“不年不节就不能请你老喝酒吗？啥名头也冇，就是想跟你老喝两杯。”

李老鳖一心里可清亮，章兴旺要请自己喝酒一定是有啥事儿，章兴旺这货跟李慈民不大一样，虽说祖宗都是犹太后裔，都是压西边来的，除了在做生意上有祖宗遗传的那种精明之外，这俩人最大的不同就是，章兴旺要比李慈民滑头，要比李慈民更会算计。在印度胡椒那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儿上，众说纷纭，但李老鳖一更倾向于李慈民的原因，就是章兴旺在为人做事儿上，心眼儿更多一些。

俩人拐了个弯，去到徐府街上的一家小酒馆，要了一壶酒，俩凉俩热四个菜，开喝。

两杯酒喝下肚后，章兴旺对李老鳖一说：“爷们儿，你今个早起说的那句话是啥意思啊？”

李老鳖一：“哪句话啊？”

章兴旺：“你说，让我好好卖汤，多卖一天是一天，多卖一碗是一碗，收了银子都是本。”

李老鳖一：“冇啥意思啊，这不是大实话吗？”

章兴旺：“大实话不假，可我咋觉得，你这个大实话里头，咋带着一种让我心里可不踏实的感觉啊？”

李老鳖一：“你心里犯啥隔意，有啥不踏实的？”

章兴旺：“我也说不上来。”

李老鳖一花搅道：“怪破本（舍得）啊，为了一句话就请我喝顿酒，你可亏大发了。”

章兴旺：“看你老说的这是啥话，咋？我卖汤钱挣得不多，就请不起你老喝杯小酒了？说句难听话，卖汤挣得再不多，也不比恁这些打算盘的人挣得少吧。看不起人不是。”

别管章兴旺为啥要请李老鳖一喝这顿酒，压李老鳖一内心来说，他是不太愿意来喝章兴旺这顿酒的。虽说自己跟章兴旺的关系也不算孬，但在李慈民逃离祥符这件事儿上，李老鳖一心里总约莫着蹊跷，李慈民跟章兴旺摊为黑墨胡同口跟儿这口汤锅，死挺头，俩人掂着大铁锤，恨不得挺到血海里。先是李慈民把章兴旺给挺窜了，李慈民冇干上两年又被共产党吓窜了，李老鳖一总觉得这里头有旁人不知的内情，倒不如借着这顿酒，套套章兴旺的话，摸摸他的底儿。想到这儿，李老鳖一准备借坡下驴。

两杯酒下肚，李老鳖一用手抹了一把嘴，说道：“兴旺啊，既然咱爷俩的关系不错，我也就对你实话实说，不管真的假的，是我自己一个判断，你也别当真，有些事儿，你当真也冇用，我的意思，就是让你先做个心理准备，别管会发生啥事儿，有个心理准备，还是完全有必要的。”

一听李老鳖一说这话，章兴旺端正了一下坐姿，说道：“咱爷俩不是外人，有啥说啥，就像你说的，有个心理准备总比冇准备强。你说吧，爷们儿。”

李老鳖一：“那我就直截了当说了。”

章兴旺：“说吧，我洗耳恭听。”

李老鳖一思考了一下，说道：“你要做好思想准备，黑墨胡同口跟儿的汤锅，有可能你快支不成了。”

“啥？”章兴旺满脸惊讶地，“为啥啊？摊为啥快支不成了？”

李老鳖一：“别说你的汤锅，搞不好俺信昌银号的下场，也会跟你的汤锅一样。”

章兴旺：“信昌银号也开不成了吗？”

李老鳖一微微点头：“一根绳上的蚂蚱啊。”

章兴旺瞪大了俩眼：“你说的恁吓人，到底摊为啥啊？”

“小点声儿。”李老鳖一往四下里瞅了瞅，确认小酒馆里其他喝酒的人冇在意他俩，低声说道，“这一泛儿（一段时间里）你瞅见满大街贴的标语冇？”

章兴旺：“天天忙得跟啥一样，哪有空去瞅它啊，无非就是‘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口号嘛。咋啦？又有新标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