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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宽慰
一阵热闹散去,今日最难平息心境的人便是穆老夫人,回去的路上看着穆莳的表情欲言又止,倒是让穆诚觉得有些怪异。
见她这般穆莳不难猜到这几日之事,怕是让她想岔了些什么,可他并不想多做解释。
马车缓缓行驶到穆府门口,送了穆老夫人回院,穆诚才道:“母亲今日怕是有些话想和三弟说。”
穆莳理了理衣袖脸上露出几分倦意,淡淡道:“大哥不必忧心,若是母亲想说,自然会说的。”
“昨日的事,我听你大嫂说了,这事……是她出的主意,真是对不住你了。”穆诚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嫂子也是想你早日成个家,并无恶意。”
穆莳不用派人查都能猜到是王氏的手笔,至于缘由自然是……因为穆循的缘故。
“我自然是知道大嫂的性子,此事既已翻篇,今后便不提了。”穆莳道。
这自然是好,穆诚笑道:“夜深了,快回去歇着吧。”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穆莳回清思院时远远瞧见佛堂的门还开着,他踌躇片刻才走上前,行至屋檐下似乎听到女子呜咽声。
听清是芸娘的声音,穆莳不禁蹙眉,双眸顿时清朗,脚步往前却在佛堂门口停顿而后又扣了扣门框,嗓音微沉:“你……为何哭。”
芸娘没想到有人进来,何况这人还是穆莳,她嗓音因哭了许久而发干,轻咳了咳道:“没……妾不该哭。”
她并未答他的话,一上来就认错的态度让穆莳紧抿了着唇,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眸色深黑得发亮,只可以芸娘低着头擦拭脸上的泪并未曾抬头。
“告诉我,为何哭。”穆莳语气尽量和缓了些。
已到了皇城燃放烟火的时辰,忽明忽暗的斑斓将原本漆黑的添了些颜色,芸娘抬眸见现在门口的穆莳与他身后绽放的烟火,忽觉眼里又是一股温热。
“我想我娘了。”芸娘眼里噙着的眼泪骤然落下,许是除夕撩拨她一贯清醒的心,又许是今夜的烟火还有穆莳的眼眸深邃,让她忍不住忘了规矩,脱口而出就是“我”。
穆莳恍若未闻她的不合规矩,心口先是哑然而后庆幸,还好不是有人欺负了她去。
“你说的可是你的生母?”穆莳语气温和道:“今日过节,若是她知道你因她难受落泪,必然也会担心伤怀。”
芸娘眼里的悲戚反倒因他的话更甚了些:“今日是妾生母的忌日。”
那时她不过五岁,家中众人都在欢喜过年,而她躺在娘亲冰冷的身子旁一整夜。
大年初一,夏夫人得了消息觉得晦气就将娘亲后事草草了结,而她的生父彼时刚刚外放云南,新官上任又纳了小妾,哪里还记得早已遗忘多年的一个通房。
一阵寒风吹进来,佛堂的烛火摇曳飘动,穆莳听罢沉默片刻,才道:“你思念她,她必然知道的。”
他素来冷淡,不论朝堂或亲友,一直秉承“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则,因得如此很少说得出安慰人的话来。
本以为这话说得有些干涩,并不会让芸娘得到宽慰,谁知她却当了真,眼睛一亮问道:“真的吗?”
从来没有人与她说过这样的话,自小娘亲去世,周围的丫鬟嬷嬷都让她别想她的娘亲,要将她忘掉,所有人都说再念着她,她也不知道了。
可是她受的蹉跎越多,她就越想那个温暖的怀抱,直到渐渐长大娘亲的样子已经变得模糊,而她却愈发的想念。
还有娘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告诫她的,就算嫁给一般人家做正头娘子,也千万不要给人做妾。
穆莳仿佛觉得她眼角滑落的泪。轻轻柔柔地划进了自己心里,他从未像现在这般不知所措,深吸一口气而后沉声道:“自然是真的。”
“万物生灭皆由你的本心,只要你心里的念不灭,你的娘亲就在你心中不灭。”这一瞬间,穆莳将自己所学的心学用这样的方式解释出来,自己也是一愣。
芸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万物由我心……那妾所看到的一切是否皆是梦幻泡影?”
她这话说得悲观,又含了佛语,穆莳想到上次在佛堂与她说的话,心口不觉一疼,似慌忙解释道:“心学与佛学,不能如此共语。”
如今世风盛行心学,理学,芸娘自然是知道的,穆莳是士大夫自然是其中的翘楚。她没看过这些书,自然是不通透,想起穆莳说的话,心里鼓了勇气又问道:“三老爷,心学还说了什么呢?”
女子不能学这些,故而芸娘并不知道心学所含的自然有许多,穆莳眸色晦暗了些,眼前的女子此刻倒是比往日里可爱许多。
“说了许多,将来若有机会我细细讲于你听。”穆莳目光从芸娘身上掠过,才转身道:“夜深了,快回去吧。”
今夜无雨,又因过节的缘故灯火通明,他自然是不会送她回去的。
芸娘见他身影离去,才忙道了谢:“多谢三老爷。”
“不必客气。”
许是穆莳说的话,让芸娘心里有了盼头,竟梦到了她的生母林氏。
如同儿时那般的怀抱,娘亲的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温暖细腻。她依旧躺在娘亲的腿上,舍不得与她分别。
“娘。”芸娘忍不住轻声唤道。
林氏忙捂住她的嘴道:“二姑娘要唤我小娘才合适。”
芸娘心里一酸,拉过她的手道:“可你本来就是我的娘。”
“所以二姑娘今后莫要给别人做妾,不要步了小娘的后尘。”林氏温声道。
可是娘,我已经给别人做妾了。芸娘猛然从梦里醒来,已是寅时末,她披着被子抱膝坐在床上,就像儿时那般没有规矩,不成体统。
可再也没人会耐心哄着她,让她学好女子的规矩礼数,让她每一步都走得端正,只为将来嫁出去能被夫家看重。
“娘……”芸娘小声呢喃道:“为何女儿如今……”
卯正时,徐嬷嬷早先就来说过规矩,今日初一所有人要去松鹤院给老夫人贺新春,芸娘一早就收拾妥当,因着是过年的缘故,头上簪了朵绯色的绒花在发髻上,看着倒是比往日好气色了些。
穆诚和王氏夫妻两个带着大房的人说了吉祥话,芸娘混在人堆里倒是只跟着行礼就好。
穆莳往芸娘的方向飞快看了一眼,见那眸绯红好似梦里的那女子衣裙的颜色,心里忙念了便清心咒,虽说面色如常但内心如何,只有自己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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