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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一声软糯的招呼声,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拦在了她的面前,妇人髻高挽,凤钗珠翠,穿一身粉蓝色镶兔毛边儿的褙子,容貌艳丽,唇角含笑,一双精明的凤眼微眯着,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沈若兰。
沈若兰已经是一身衣,虽不华丽,但也还算过得去,至少不会被人家当叫花子歧视了。她坦然的站在那里,迎着妇人的目光,大大方方的说:“没走错,我是来找红棉姐姐的。”
妇人挑了挑眉:“你认识红棉?”
沈若兰摇摇头,“不认得。”
妇人笑了,兰指轻翘,摸了摸簪上的流苏,慢条斯理的说:“小姑娘既然不认得红棉,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就成了,我姓秦,是醉花阴的妈妈,你叫我秦妈妈就好,只是,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一下,红棉姑娘是咱们醉花阴的花魁娘子,身娇肉贵,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沈若兰没想到自己歪打误撞的就一下子就遇到醉花阴的妈妈了,这下子事儿倒好办了,她弯起唇角,道:“既然您就是这儿的妈妈,那我就直言相告了,我此番来,是为了给红棉姐姐解忧的。”
“给红棉解忧?”
妇人呵呵两声,语气有几分不屑:“小姑娘口气倒不小,你说说,我们红棉有何忧愁之事需你来化解?你又要怎样给我们红棉解忧。”
沈若兰顿了一下,斟酌着说:“红棉姑娘的一位旧相识久不来探望,红棉姑娘为此伤心失落,妈妈,我没说错吧?”
她说得很含蓄,在这种地方,什么话点到为止即可,总不能直白的说红棉姑娘的金主不来光顾,红棉姑娘为此着急上火了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了吧,虽然事实就是如此,但有些事儿即便是事实也不能明摆着说出来,太伤人了。
妇人笑容一僵,很显然沈若兰说对了。
“那你又打算如何帮我们红棉解忧呢?”
沈若兰道:“我听说红棉姑娘那位旧相识素喜听曲儿,只是为着别人的曲儿鲜才才去了别处的,听闻那欢的样貌还不及红棉姑娘十之一二呢,若红棉姑娘学几曲极好听的曲子,不怕那人不来捧场。”
“你会唱曲儿?”秦妈妈听出她的意图了。
沈若兰毫不谦虚的说:“正是。”
秦妈妈审视的看了她一会儿,这小姑娘,看起来面黄肌瘦,像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似的,但她的身上却没有穷人家孩子那种畏手畏脚的小家子气,说话时也是进退有度,言谈间带着与她形象毫不相符的自信和笃定,一副老神在在,气定神闲的样子,让她一时间倒看不透这小姑娘了。
“好,那就请姑娘随我来吧。”
既看不透,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也没本事做出伤害醉花阴利益的事儿来。
秦妈妈引着沈若兰,径自走向后院儿。
后院儿很大,如迷宫一般,一路上弯弯曲曲,走过许多房头,到了一个所在,不是楼房,却是三间平房,十分华丽,平房的左一间是丫鬟的空房,摆着床榻桌椅之类,却是备官铺的,右一间关着门,看不着里面的景致。
两边有耳房,中间是客座,上面挂了一幅名人的山水画,香几上博山古铜炉,烧着龙涎香饼,两旁书桌,摆设些古玩,壁上贴了许多诗稿,沈若兰不大认得繁体字,只扫了一眼就把眼睛撇开了。
秦妈妈让沈若兰坐于客位,自己在主位上坐了,少顷间,就有丫鬟献上茶果来,未曾入口,香气扑鼻。
“姑娘请!”
秦妈妈拿起茶杯,向沈若兰示意了一下。
沈若兰可不是来喝茶的,这里的茶虽然都是一等的好茶,但茶杯都是些嫖客娼妓用过的,她打心眼里嫌弃,所以只是端着茶杯装了装样子,并未喝进嘴里。
装完样子,沈若兰进入正题:“秦妈妈,不知红棉姑娘在哪儿?我什么时候可以教她唱曲儿?”
秦妈妈笑了笑,不紧不慢的啜了一口香茶,缓缓地放下杯子:“不急,姑娘会什么曲子,不妨先唱出来给我听听,若真如姑娘所说的那么好听,再去请了红棉出来也不迟。”
沈若兰了然,原来,这位红棉姑娘的派头大着呢,不轻易见人,这会儿要是她的曲子要打动不了秦妈妈,只怕今儿就见不成这位红棉姑娘了。
她转过头,望了右边那闭着的门户一眼,莞尔一笑,轻启朱唇,唱了起来……
她的声音很美,即有少女的温柔婉转,珠圆玉润,又有历经人世的女子的轻柔悠扬、荡气回肠,两种不同的唱腔和在一处,竟如天籁般动听,那娓娓道来,欲语还休的歌声,似香炉中飘出来的袅袅青烟,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它们剪断,剪不断的是那缠绕的情节,诉不完的衷肠,余音绕梁,不绝于耳,忽高忽低,回旋婉转……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是素有“千古第一才女”之称的女词人李清照写给婚未久即离家外出的丈夫的,诉说了自己独居生活的孤独寂寞,急切思念丈夫早日归来的心情。描绘出了一个温柔多情的女子,在月光照满楼头的夜晚,独自凭栏望眺,思念自己的心上人,直到月满西楼而不知觉的场景,让人如身临其境一般。
其中的‘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把相思之苦表现得极其真实形象,表达了绵绵无尽的相思与愁情,独守空房的孤独与寂寞充满字里行间。
……
醉花阴后园墙外
青石板铺就的小巷中,一辆靛蓝色马车正静静的停在那里。
马车油布做棚,车身为寻常木料所制,并无雕花锦缎装饰,与街上大多数的马车似乎没有什么不同,若一定说有的话,便是这车后面跟的六七个男子,各个身高马大,一身杀气罢了。
马车里,香炉袅袅细烟边,一张花梨木矮榻上,长影宛如一把绷得直的绝世良弓,斜倚其上。
许是在车内,墨未曾束冠,瀑布般洒下,缠绕脖颈,慵懒必现。
侧颜轮廓宛如神魔办俊朗绝伦,叫人不敢逼视。
男人左腕托颊,紫金高靴架在花梨木榻顶,木榻顶端,锦袍微敞,白绸中衣挡不住内里的一片风情,胸肌贲张有力,肤色如上古古铜,经过常年日晒,泛着令人畏惧的冷冽光泽。
光是倚在那儿,不动不语,与生俱来的阳刚凶猛溢满车子。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呵,想不到这穷乡僻壤之地,竟有如此绝妙的诗词!”他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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