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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慈寺。
冯正彬把香油钱捐出去时,心里千疮百孔地滴血。
也亏得他着实大方,定下“十月二十四”的正日子后,寺里并无人问他先前弄错的原因,也不询问为何在寺里住上一旬。
知客僧将冯正彬引到厢房去,与他介绍了寺中生活起居。
冯正彬也没让自家车夫留下,独自在大慈寺渡过了第一夜。
睡得并不安稳。
除了他之外,似乎没有其他香客留住,僧庐在中轴线的另一侧,这边好像就只他一个活人一般,夜里静得让人心慌。
偏也有不静的,就是那山风,吹得窗板作响,冯正彬睡得浅、被惊醒了几次。
且夜里云重,月色遮挡大半,只余一丁点光线落下,房内深深暗影,还是他不熟悉的家具摆布,让他恍惚一眼间惊出了一身汗。
可以说,到了山上,虽不像在千步廊里被人指指点点,但提心吊胆的感觉没有少。
他不得不担心城里状况。
至于那正日子,他倒是无所谓。
原先以为是鬼怪作祟,想着死无对证,才一个念头间写下了“十月十八”。
现在晓得根本是人装神弄鬼,又岂会怕假日子受菩萨怪罪?
再者,银子掏了,尚书之位不可能了,他怎么也得保住现在的侍郎位置,又如何能再留下那么明显的把柄给有心之人来抓?
只要他咬死了十月二十四,只要和尚们别多嘴多舌,让他暂且把“不敬发妻”的罪名先熬过去……
思索许多,冯正彬决定日夜颠倒。
夜里睡不好,那就白天睡,天亮着,这厢便是人少些、也不会阴森森的。
给夜里寻打发时间的事就行了。
冯正彬苦读出身,立刻想到了抄写佛经。
他当即默写了几首诗词,带着吹干的纸张去寻僧人。
“这一日在寺中,晨起听师父们早课,我的心神也跟着平静下来。”
“我听说一些寺庙会受信众手抄或是刺绣的经卷,不知贵寺是否……”
“这手字自认还算拿得出手,不知师父意下如何?”
念书时,冯正彬练的是台阁体,后来与当时的许多学生一样、学起了金太师的字帖,等成了金家女婿,自然也就一直写着。
这几年,京中少见金太师的字迹,冯正彬久不用了,捡起来装装样子倒也不差。
僧人答应了,送了几卷经文到厢房。
冯正彬抄了一整夜。
蜡烛光不够明亮,但照一张桌面足够了。
他想起了年少时挑灯夜读的经历,一晃几十年,就像是上辈子一样。
是啊。
他离那种苦日子太远了!
离不知道能不能出头的日子太远了!
他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又怎能甘心楼塌了?
此时此刻,阿薇与陆念也出了京城。
定西侯府在西山上有一庄子,陆念说要去住两天,谁也不会说个“不”字。
十七夜里,云比前两日散开了。
闻嬷嬷探好了路,阿薇随她上山,神不知鬼不觉绕到大慈寺后山时,恰好亥时末尾。
一间厢房里,透出蜡烛光。
阿薇与闻嬷嬷悄声上前,关上的窗户映出一提笔写字的人影。
看了眼窗户缝,阿薇冲闻嬷嬷点了点头,表示没有寻错。
闻嬷嬷颔首,直接去敲门。
大半夜突然听到敲门声,冯正彬吓得手一抖,写好的一页纸上横着撇出一道墨痕。
他盯着房门,不敢询问,也不敢动作。
闻嬷嬷比他自得多了:“姑爷,奴婢唤您姑爷,您应当知道奴婢是谁。
奴婢只想弄清楚姑夫人的事,咱们今夜把话说明白,以后桥是桥、路是路。
奴婢对得起金家了,您也不用担心奴婢往外头又是嚷嚷又是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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