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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我不会后悔，我长大了，有能力为自己做的决定负责。”王登高认真道，“而且爸，我不是你……我、我觉得我有能力打工赚大钱，让我们的生活越过越好。”

话一出口，王登高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他笨拙地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如何补救。让他意外的是，父亲并没有什么额外的反应，只是捏了捏额头，平静地说：

“你打工这事儿，我再想想，我们再认真商量商量，好吗？”

“……好。”

“谢谢爸。”

……

“呼……”走出院门，王登高只觉得浑身都放松下来，舒坦得不行，他用力伸个懒腰，一睁眼，就看见林羽翼猫在不远处的竹林里瞟他。

“哥，你和爸爸又吵架啦？”林羽翼小声问。

“没吵。”王登高走到她面前，抬手高高兴兴地揉揉她脑袋，“走，我们去后山看夕阳。”

林羽翼跟在他身侧，没有理会他的否认，自顾自问：“又是因为读书的事情？”

“……”王登高沉默片刻，语气温柔，“嗯，哥哥以前和你说过，等哥哥初中毕业，就去城里打工赚钱，可是爸想让我去读高中……唉没事儿了，他已经被我说服了，我们真没吵架。”

“去城里打工？蜀都城吗？”林羽翼像走平衡木一样双手抬起，摇摇晃晃走在田埂小路上。

“去……”王登高怔了一下，下意识道，“去广都吧。”

蜀都城是川城的首府，而王家所在的新村则是蜀都城边缘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离城区直线距离倒是不远，只是在交通尚不发达的现在，进城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而广都城……说是城市，其实只是蜀都南边的一个镇，但说它是镇呢，也不太恰当，因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它比许多县市都要发达繁华。

从新村到广都的距离其实比进蜀都城还要远一些，王登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脱口而出广都这两个字。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那三个月的快乐生活，实在是太难忘了吧。

“广都……”林羽翼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我记得我们好像在那里剪过头发……还有照片！家里的那张照片是不是就在那里拍的？”

“是啊，”已经走到山顶，王登高在小土坡上坐下，遥望远处的夕阳，太阳落山的方向，也是广都城的方向，“哥哥去广都城里工作，赚大钱！到时候想我们一家人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带，好不好？”

林羽翼坐在他身边，她没有看夕阳，她在看哥哥的脸。

暖色夕阳洒在王登高脸上，勾勒出一层浅浅的橙色轮廓，他明亮的棕色眼眸里闪烁着夕阳映照下的光点。

林羽翼想说不好，比起好吃的好玩的，她更希望哥哥留在她身边。

但她最后只是乖乖点头：“……好。”

“小鸟真乖。”王登高温和地笑，“哥哥不在家的时候，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听爸爸的话，好好读书，然后考个好初中，考进镇上的初中，好不好？”

“好。”林羽翼点点头，紧接着低声问，“可是哥哥，如果读书那么好，你为什么自己不读下去呢？”

王登高笑了：“因为哥哥笨，读不来书，你读得来，所以才要抓紧机会。小鸟，你知道的，哥没骗你。”

“……也是。”林羽翼轻轻点头。

……

出门打工这事儿，王登高没有再和父亲商量。

在他看来，父亲说“商量商量”的意思就是同意了，就是不用再商量，所以当晚他就收拾好行李，留一封信，第二天天还没亮，人就消失在村口的土路前。

盛夏的清晨，气温依旧闷热得厉害，

王登高一人安安静静在树荫下等了一小时，终于等到一辆灰扑扑的公交车，车辆指示牌上终点写着广都客运站。

王登高踩着重重的脚步，挤上这辆车。

新的人生篇章，就此揭开。

王登高艰难挤在公交车最后一排，几包臃肿的行李差点把他挤出窗子。从村子到广都，盛夏时节，一路上都是青绿的田园风光，王登高却没有心情赏景。

尽管靠着窗，他还是能闻到车上一阵阵刺鼻的气味，发酵的汽油味、人群挤出的汗水味、还有说不出从哪儿传来的腐腥味，无数种气味夹杂在一起，在公交车一晃一晃之间，径直撞进王登高胃里，撞得他胃里翻江倒海，酸液直淌。

不到一个小时车程，王登高觉得过了好几年似的。

眼看窗外的景色从麦田过度到河边联排五六层高楼，马上就要到广都城，本以为车里人会少一点儿，没想到更多人蜂拥上车，车里的空间被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似的密不透风。

王登高难受得恨不得从窗子跳出去，可司机却一点儿不着急，车子开进城里街道，速度比在外面慢了不少，街边人走得都比这车快。

终于抵达丁字主街，王登高举着行李，艰难从人群里挤下车，他感觉自己都被挤得跟纸片一样薄。

双脚落地，王登高蹒跚两步，一屁股坐到街边大喘口气，胃里翻腾的感觉终于消下去。

“到广都了……”

他抬头虚着眼睛，在烈日下打量这座城市。

他现在在广都城主街丁字路的交叉口，这座城的城中心。往左看，是最繁华热闹的一条街道，往来人群，叮叮当当的三轮车、哐哧哐哧的公共汽车占满了整条街，往右看远一些，是城里最大的贸易市场，不远处工兵营里时不时传出洪亮的操练声，医院和广都小学也在那个方向。从他背后的分岔路口看去，则是沿河的贸易街，许多挑着扁担的人从那里走来，又有许多同样打扮的人从那里出来，那是下河坝，附近乡里人最喜爱的“赶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