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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
“因与其碰面者皆已魂归地府,魄丧冥幽。”头项道,“只一守卒于八年前瀛洲之役时遥瞥过一回,正恰与其四目相接。那守卒藏身于浮尸之下,逃过死劫,但生还后性情大变,疯疯癫癫,口里从此便只会翻覆地念两句话,一句话是‘鬼神再世,叩顿’。”
“还有一句呢?”
“还有一句是……”头项脸上忽而如覆冰霜。“‘阎王鸣镝,勾魂便走’!”
突然间,风沙一变,一道鹰唳刺入众人耳中。
说是鹰唳,却更似是利刃破空之声。一道黑影蹿过,其之疾胜于流星,其力之刚迥然绝群。刹那间,两名先遣哨骑身躯一震,兀然坠马。
众人目瞪口哆,慌忙架起腰刀。头项抄起藤牌,策马近前去看。但见两位哨骑倒在地上,皆捂着右肩,痛苦呻吟。半枚箭笴没入一人的甲隙,鲜血淌红了硬羽,箭筈上刻着细小而艳丽的赤箭花。
头项见了那箭,神色骤变,大声狂喝:“围拢,架牌!”
他想起曾在野寺里见过的一面斑驳壁画,无数怨魂匍匐于地,五殿中央高坐着阎罗王。那阎王白净庞儿,头戴冕旒,系护耳香袋,香袋上绣着赤箭花。赤箭花盛开于黄泉路上,在梵文里唤作曼殊沙华,是阎摩罗王的亲证无疑。
那阎王一箭射出,镞头竟穿破一人肩胛,钉入随后之人的身中,足见其膂力之强。
然而头项话音未落,又是一道长唳迸射而出,身旁溅开一片血花,头项慌忙扭头,却见又是一人坠马,那箭矢竟从别处而来,力透甲衣。
这便是阎王鸣镝。鬼神已至,而他们尚不知其在何方!
风沙纵横,如急涛骇浪,众人心头亦惊波翻卷,惶惶然四顾。风息大躁,听不见对方的马步音。他们此时是应蹀鞚而进,还是架盾围守,固步不行?
头项改了主意,喝道:“撤回高阜!”
他不曾想过今日竟出师不利。此处离驻营地不远,莫非那“阎摩罗王”数日来在箕尾大漠入口处盘桓不去?然而他不及纳罕,便觉一阵骤风扑来,狠狠打在了他的面庞上。
沙幕霎时分开了一隙,他的眼帘中忽而映入一个黑影。
那身姿影影绰绰,遥遥伫立于绵细的沙浪那头。那似是跨马而行的一人,挽着漆弓,日光在镞头上跳跃。
一股震动涌上头项心头——那便是“阎摩罗王”!可窥见其人身影的狂喜很快消失殆尽,因为风沙再起,再度蒙蔽了头项耳目。但在那一刻,他却猛然瞥见了阎摩罗王的眼瞳。
刹那间,头项忽而明晓了五年前镇海关生还之人为何会陷入痴癫,只此一眼,他便几近魄散魂飞。
因那是魔相,是妖邪方会有的眼眸,戾气咆勃,幽然似鬼火,任谁看了皆会心胆俱寒。
而那眸光正如一柄利刀,刺破黄沙,扎向自己。
“大人,小心!”惊呼声自一旁传来,可一切已然太晚。
那带着鹰唳的箭矢再度离弦而出。头项望见泛着寒芒的镞头直飚而来,赤箭花于箭筈上绽放,妖冶如火。
那一瞬,头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镞头愈来愈近,阎王鸣镝,避无可避。
那是他的眼眸里最后映出的景象。
自此,一片黑暗。
第2章阎王鸣镝
昌意二十三年,大雪。
方打过一更,天色昏晦。几道车辙如细密针脚,一路织至蓬莱山铜井村头的吉顺客栈。
大灯笼将客栈前庭里映得红彤彤一片,几个住客在这红光里吃着麯酒:一个葛巾方士,几个六合帽游商,一个明金衣游侠儿,客堂上摆俩靠椅,坐站几位挂牌艺员,方开拨三弦。
前庭里曲声悠悠,可后院马圈里却骂声一片。一个身着青布衫、头戴暖巾的堂倌正拿脚踢着睡在马圈里的乞儿:
“粘窝子!还不起来干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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