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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绾绾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一般,周身气血瞬间直冲脑门,一时之间脸色涨红,声音赫然提高了几分,“原来你都知道!”
苏景迁缓缓挺直了背脊,他脸上泛着戏谑的笑意,恍惚间,眼底似闪过一丝苍凉之色,快到无法捕捉。
“你下手可真够狠的啊。在你来南陵之前就已经让人各处散布出七杀琴谱在南陵的消息,引得各国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南陵,使我的行动受限。又以自己为饵和你的两个护卫在龙阳峰面前演了这么大一出戏,就为了送一个血衣阁给我。表面看来的确诚意十足,实际上就是为了让我放下戒心,顺理成章地告诉我血衣阁的藏匿点,我只要去清剿,就容易露些马脚,从而让西荆注意到天枢阁。
此计落空后,你便暗中向西荆放出一些血衣阁被灭时的消息,成功把矛头引向天枢阁。又再次靠着七杀琴谱的消息引出西荆和北溟的暗探争夺,想借我之手除掉这些障碍,可惜我没有动手,你便一直在等机会,直到知道我病了,才按捺不住。
子玉派给你的任务,你早就现了端倪,于是将计就计引出了西荆的暗探统领。而北溟这边,想必是容绥潜伏在暗探里的人帮你引出来的吧?你派出挽月楼的人利用天枢阁与东宸的身份作掩护,让两国暗探今夜一起消失于南陵,又故意放走几个漏网之鱼回去通风报信,那么这一切便都会算在东宸头上。
这么大一出戏唱完,德惠帝就算再蠢也会知道其他三国打的什么主意,届时防备其他三国,你们北落师门只要稍微示好,他便会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你从此便可以在南陵站稳脚跟。而其他三国因今晚之事必定会大动干戈,到时候互相警惕盯着对方,谁又有功夫管南陵呢?这盘棋你便可以慢慢下,不会再有多余的干扰。”
他侧目看向她,一双幽深的眸子里射出两道洞悉无遗的凌厉光芒,仿佛烈焰一般似要将她灼穿,“此计,除了北落师门,没有一国能独善其身,一箭四雕,不得不说,这一步棋,下得很漂亮。”
林绾绾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在苏景迁凌厉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地黯然下去,心中的那些怨愤与不甘,也逐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化解的凄怆之情。
他竟然连容绥那边也洞察到了,她怎能不服?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是未曾想过会输得这么彻底。
她的目光渐渐沉寂下去,眼底徒留下一丝尘埃落定之后的疲惫之态,懒懒地抬起手,拢了拢被风吹拂到脸上的青丝,唇边飘荡着一缕若有似无的苦涩,满是苍凉萧索的意味。
“东宸国君说笑了,再好的棋路在你眼里也无所遁形。不过说到心狠,我又岂能和你相比。”
苏景迁没有接她的话,扬起从子书手上接过的几块令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脸上仍挂着一副玩味的笑意,“这些‘不慎掉落’的东宸国城门出入令,想必就是你前段时间时常外出的杰作吧?”
林绾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飞花阁不愧是天下第一情报阁,连我东宸国城门出入令都能仿造出来。不过你放心,北溟那边已经清理干净了,跟西荆一样,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没有人会将今夜的消息传出去。过了今晚,北溟和西荆只怕会为了七杀琴谱而互相猜忌,暂时没有工夫来理会南陵之事了。”
“呵,看来东宸国君已经设好陷阱了。那我便在此恭喜东宸国君顺利清除掉了南陵的一部分障碍,暂时可以高枕无忧了。”
“也多谢你这把剑,刺得精准,替我开了路。”
两人语气中均有针锋相对之意,他目光冷沉地盯着她,眸子深处似涌动着几分薄怒,她毫不客气地迎视上去,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空气中好似有火花在碰擦。
“那个……小姐,我们明日还要派出全部探子去寻找荧惑草吗?”
暖烟在此时轻声开了口,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句话一出,二人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息瞬间消失殆尽。
苏景迁心中一动,凛冽的面色就像是倏忽解冻的冰河,眉间的阴霾似一扫而空,整张脸都柔和了下来,那幽深沉寂的眼底似有瞬间波动。
“不必了!”林绾绾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咬牙道,“东宸国君面色红润,声音苍劲有力,哪里像个病人?什么荧惑草,不过是为了麻痹我们放的烟雾弹而已。”
苏景迁的睫毛轻颤了一下,语气不再似方才那般强硬,“让你的人都撤了吧,这里留给子书他们善后便好。”
林绾绾对他骤然转变的态度有一丝狐疑,还在琢磨他话中是否另有深意,便又听他轻声道:
“和我去走走,如何?”
还未等林绾绾答话,雨宿便一个箭步挡在林绾绾身前,警惕地盯着苏景迁,“你想干什么?!”
苏景迁微微蹙眉,声音沉了下去,“我若是想要对她做什么,你觉得你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没有任何语气,却透出一股令人无法质疑的威仪。语意清晰明了,雨宿霎时愣在那里,竟毫无反驳之力。
他们和北溟暗探刚动完手,便被苏景迁带人截住了,而苏景迁的人只是清理干净了所有的北溟暗探,却从未对他们出手。苏景迁还问他要不要和他们一起来找小姐,他担心这边的情势便同意跟着他们一起来了。细细想来,确如苏景迁所说的那样,他并不曾对他们有半分不利。
见雨宿一脸哑然之色,林绾绾微微叹了口气,“雨宿,你和暖烟带着他们回去吧。”
“小姐……”
雨宿还想说什么,不料被暖烟暗暗掐了一下,顿时痛得直皱眉。
暖烟干笑了两声,朝林绾绾和苏景迁拱手行礼道:“那我们先告退了。”
说罢便拖着雨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苏景迁若有所思地望着暖烟和雨宿的背影,瞳中隐现怀念之色,“看着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北落师门的日子。”
“是吗?原来东宸国君还记得。”
苏景迁低头浅浅一笑,随后侧头对子书小声吩咐了几句,待子书离去后,又转过头看向林绾绾,“今夜星光甚好,有兴趣走走吗?”
“也好,反正今夜是无眠了。”
林绾绾抬头望了一眼星空,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径直朝林外走去。
晚风凛冽,“呜呜”的风鸣声吹响林间,树叶随之沙沙作响,一起一落,犹如一低鸣浅唱的曲调,似乎也在对今夜那些死去的亡魂做最后的悼念。
林绾绾垂眸看着自己那双素白的手,从她踏足南陵起,她就知道这双手往后便不会再干净了。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万里江山下,有哪一处又不是枯骨成堆?那至尊之位,又有哪一位不是踩着成山的尸体踏过去的?
她轻轻合上眼,虽然如此,可想到那一地满目疮痍的尸体,心中又不免升起一丝悲凉之意。
突然,肩上似多了什么东西,后背突如其来的一层暖意让她微微一怔,一股淡淡的白檀香窜入她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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