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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沉之平復下心境,低聲道:「我去。」
李長安翻身下窗,倚在窗邊,雙手攏袖,笑盈盈道:「今夜,你睡外邊兒。」
6沉之一怔,神色複雜的看著她。當初李長安寧可要了一間床榻寬敞的上房,也不願少花幾兩銀子與她分住兩間平常的單房。美名其曰,既然是丫鬟理當做好丫鬟該做的事兒,奉茶端水,更衣暖床一樣都不能少。那日夜裡,每隔一個時辰6沉之都要來尋李長安一次麻煩。打那日之後,李長安就再也沒提過這話茬。6沉之為報仇可不惜命,她可不想與這個傻丫頭互相折磨致死。為此,李長安每夜都讓她睡在束手束腳的床裡邊兒,以防她半夜偷襲。
此話的意圖,不就是擺明了讓她下手?
飯後6沉之一副心不在焉的面色,李長安暗自偷笑,以往都是她催促著打坐的6沉之趕緊熄燭睡覺。這次6沉之倒是自個兒不知不覺的上了床榻,李長安坐在床邊,側目看了她一眼,「睡了?」
6沉之細不可聞的嗯了一聲,李長安屈指虛
空一彈,屋內霎時漆黑如墨。李長安躺下時見有個人影仍綣起腿坐在床頭,哭笑不得道:「你要坐到何時?」
6沉之雙手環住腿,下巴抵在膝蓋,沉默了許久,平聲道:「李長安,他們為何叫你女魔頭?」
李長安忽然記起那夜星幕下,她與洛陽並肩立在洞口,曾說過的一句話,用來回答6沉之這一問恰如其分。
良久,李長安輕嘆一聲,「或許在世人眼中,我就是個魔頭。」
6沉之好似微微測過了頭,正看著她,李長安平靜道:「世上殺人如麻者分兩種,一種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另一種便是李長安。前者為國為民受天下人敬仰,李長安則遺臭萬年受天下人唾罵。」
6沉之把頭埋進了雙膝之間,悶聲道:「兒時練槍,爹說只需勝過一人,便是勝過了整個江湖。後來爹又說,即便勝過了那人,江湖也已不在。只可惜,爹最後都沒能與那人決出勝負。」
今夜,傻丫頭的話有些多。比起這半月加起來說的話還要多。
月色絕佳,透過窗戶紙依稀可見朦朧的銀色,如山間薄霧瀰漫在屋內。李長安坐起身,一小撮青絲垂在胸前,她屈起一隻腳手肘靠在膝蓋上撐著下巴,歪頭看著6沉之,那雙丹鳳眸子底似有流星划過,她笑道:「我不知你父親口中的江湖是個什麼模樣,但我知道我的江湖便是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我的江湖。為了她,要我做什麼都甘願,哪怕是天下人唾棄的魔頭。」
6沉之半晌沒有出聲。
李長安啞然失笑,「與你說這些似乎有些太早,雖不知你從何處尋來,但顯然極少在江湖中行走,這一路不如隨我四處走走,開了眼界自然就會懂得許多道理,輪不到我來與你說三道四。」
說罷,李長安突然伸手拍了拍6沉之的頭,柔聲道:「早些睡。」
三年前便已過桃李之年的6沉之愣在當場,即便知曉李長安年紀已屬世間泰斗,但在初入這客棧時,掌柜的仍是將她認作了姐姐。可眼下這一幕,卻又好似姐姐在安撫妹妹?6沉之轉頭一記眼刀,背過身酣睡的李長安渾然不知。她忍了許久,才忍住朝李長安的脖頸劈一掌刀的衝動。
隔日一早,李長安剛睜眼,6沉之迎面就給了她一槍。
李長安扯了扯從肩頭滑落的衣衫,扯著嘴角打了聲招呼,「早。」
6沉之瞥了一眼她身上纏著的細布,冷哼一聲,放下槍,自顧自吃起了早飯。李長安爬下床,瞧見一旁放著的銅盥里盛著清水,不自覺微微一笑。
抹乾臉上的水,李長安推開窗戶,見晴空萬里艷陽高照,心情更加愉悅。今日的街道上車水馬龍,比往常更熱鬧些,紅綢大頂的車馬井然有序往城東而駛,其中不乏銀紋的官階裝飾。
李長安收回目光,轉頭對細嚼慢咽,頗有大家閨秀風範的6沉之道:「聽聞今日郡守大人的長子成婚,妻子竟是江湖中人,不如我們也去湊湊熱鬧?」
6沉之咽下最後一口油果子,喝了口茶,這才開腔道:「不去觀潮了?」
李長安笑眯眯道:「我推算過,明日才是大潮,那些小潮小浪不見也罷。」
6沉之未往細想,欲要點頭,忽然想到什麼,又問道:「沒有喜帖你如何進府?」
這傻丫頭當真是一根筋到底,跟她父親如出一轍。李長安無奈笑道:「湊熱鬧而已,又沒說要進府吃宴。」
6沉之尤為不
解,小聲嘀咕了一句,「那有什麼好瞧的?」
二人上了街頭,李長安好說歹說才讓6沉之將那杆名為「王霸」的銀槍留在了客棧。二人並肩而行,李長安左顧右盼一臉奇,這白日裡的玩意兒是與夜裡大不相同啊。6沉之則目不斜視,一臉古井無波。
李長安冷不丁的問道:「小時候,你爹爹就沒帶你逛過集市?」
6沉之面無表情的道:「爹只教我練槍。」
李長安只記得沖河邊那男子堅韌不拔的眼神,樣貌早已模糊不清,但看著6沉之,她又依稀能記起來一星半點。大抵就如同6沉之這幅神情相差無幾吧?
路過一家鋪子時,李長安停下了腳步,6沉之看了看那家鋪子又回頭看了看李長安,滿是疑惑。
這可是一家胭脂水粉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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