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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坐下吃吧。”她大哥招呼她。
望舒真饿了,一个人吃了将近一个月的面条,这时候对着母亲炒的菜,肚子立即咕噜响。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道:“妈,你做的菜真好吃。馋死我了。”
叶母笑了,也在女儿旁边坐下。母子两个看着望舒吃饭,说着分别一年以来的生活。
这关于生活的家常话里,多数都是艰难的叹息。
她吃饱了,帮母亲收拾碗筷,捧着碗来到小院子道:“妈,在哪儿刷碗?”
“俩棚子中间有个水龙头,你去那儿就行了。”
她走过去,黑黢黢的院子里,只有微弱的光线,她捧着碗盏摸黑过去,听见水龙头滴答滴答的滴水声。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看清接近地面的地方,有个水管子支出来,底下用水泥砌了个蓄水池,她把盆碗放下,打开龙头,冰凉的水刷地一下冲出来,扑得她满脸都是水珠。
她用手擦掉水珠,手停在眼睛处,一个人蹲着,渐渐地捂着脸,很久没有起身。后来她开始干活。三下两下把碗盏洗好,看见自己家棚子的炉灶下面一个简陋的槅子里堆着碗筷之类的,她把碗盏放进去。
她走回屋子,里面的小灯已经熄了,听见她母亲在黑灯瞎火的炕上轻声道:“电费很贵,能不用电就不用电。你的铺盖我给你铺好了,在炕梢呢。你快睡吧,累了一天了。”
望舒哦了一声答应了,脱了衣服,在黑暗里摸到自己的铺盖躺下,听见母亲翻来覆去,忍不住问:“妈,你身上难受么?”
“身上倒是不难受,心里难受啊。”叶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城里的生活真难啊,望舒,买米买菜都要钱。还要养两个小孩……”
“妈,你别担心。我明天就出去找工作,只要一个月赚个千把块钱,你就不用愁了。”望舒轻声道。
“唉,难啊。”叶母长长地叹息。
炕很小,母亲的叹息似乎就在耳边一般。望舒盯着窄窄的窗户外的灰墙,想了很久的心事方才睡着。
旧地重游
一直把车开到她家大门口,许承宗才停下来。隔着车窗,看着记忆中熟悉的叶家大门,只是墙里再也不是当初望舒在家时种得满满的蔬菜瓜果了,一大片的玉米挡住了养伤那半个月里曾熟悉的一切。
他静静地坐在里面半晌,然后打开车门,从兜里掏出烟,点上,手拄着车顶篷,看着叶家,心情低落地吸着烟。
“许哥,我们进去么?”后面那辆车里出来两个健壮的男子,走到许承宗身边问。
“你们留在这里,我自己进去。”许承宗闷闷地说,却仍是吸着烟,没有动。
竟然只为了响了一声的电话,他就丢下手头所有的事,开了几个小时的车赶到此地,他是怎么了?
刚离开此地的时候,他曾经日日夜夜思念在乡下的这段日子,想念在这里时平静舒缓的家常日子中心里的平安。后来他身上的伤彻底好了,他回来找她,可随着她始终不见踪影,当初那难以抑制的冲动和迷恋已渐渐被压在心底深处,越来越忙,跟她的往事越来越模糊,他早已经在二十多年的生活里习惯了痛苦和绝望,多这么一次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稀奇。
这世上又有谁是心想事成呢?
落寞与失意才是生活的常态吧?叶望舒跟无数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样,属于他午夜的梦,梦里的希冀、痛苦、绝望那样深刻,深刻得让人觉得生不如死,而早上醒过来之后,他还不是如同这个世上万万千千的普通人一样,精神抖擞地投进都市丛林里去撕咬去攻击,仿佛深夜时的软弱与孤单从不曾存在过?
只有偶尔当他在街上看见穿着朴素寒酸、身形消瘦的马尾辫子姑娘,她的样子会立时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让他胸口闷得压抑,想起她那静静的温和的眼睛和发怒说不出话来时满脸的通红,还有自己离开那天她把许家送的钱掷在青石板路上,看着自己时眼里的绝望与痛苦……
为什么事情的结局会变得那样丑陋?
为什么他会伤害这世上唯一曾经对自己善良的人?
为什么她不像自己这两年来遇到的无数个女孩子一样,轻松地看待男女间的那些事,这样她会活得轻松,而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
为什么要相信爱情,甚至相信那诅咒一样的爱情会给人带来幸福?
烟越吸越无趣,他伸手掐熄了,快步向叶家走去。他脚下的皮鞋在熟悉的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到了窗子处,他掏出兜里的刀,把钩子从密闭的窗子缝里伸进去,一转一提,窗子的插销立刻就开了。
十年监狱,他学到了很多,开别人家密闭的门窗只是其中最简单的。
拉开窗子,双手在窗台上用力一按,他人已经进了屋子。
他一进去就看见炕几的门把手上别着的那朵枯了的芍药。
他径直走过去,伸手扯掉枯花掷出窗子,拉开炕几门,看见自己前几次来的时候放在这里的信和手机已经不见了。
他拿出自己的电话,继续拨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号码铃铃地响,仍没有人接听。
他站在地上,静静地呆了半响,后来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支烟,一个人倚着窗子,边吸烟边看着远处的青山。
一支烟吸到一半,听见外面有人声。片刻之后,自己的保安和一个年过半百头发斑白的女子走进院子,这女子看见站在窗子前的许承宗,惊道:“你怎么进去的?”
许承宗伸手拍拍窗子,很笃定地撒谎,“这窗子没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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