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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章秋谷几人在一品香吃罢饭,辛修甫和贡春树先下楼走出一品香的大门,就看见门前一堆人吵吵闹闹。一个青年车夫,十分精壮,头上戴着一顶极细的外国窄边草帽,身上穿一件玄色拷绸号衣,四围用湖色金阊纱滚着灵芝如意,品蓝生丝裤子,玄色夹纱快靴,靴上也用绿皮镶成如意头的样子,整个儿一个时髦公子哥的打扮。
贡春树的眼睛顿时贼亮贼亮的,对于他这个八卦少年来说,有热闹看才是他的最爱,胜过看美女!登时就三窜两蹦跶地钻过人群到了最前面,而辛修甫也顺着他扒拉开的缝隙跟了进去。
只见那车夫揎拳掳袖的,揪着一个衣裳破碎的老头儿,白须白,已经有七十多岁的光景。
只听得那车夫口中骂道:“我把你这个瞎眼的乌龟!好好的走路,怎么撞到别人身上,快要把我撞了个跟头,还把我的衣服扯破。你要是乖乖的赔了我的衣裳便罢,若说一个不字,我就拿着我们的老爷的名片,把你送到巡捕房锁押起来,看你走路还撞不撞人。”
那老头儿听了这话,吓得浑身乱抖,惊慌失措,不住的央求那个车夫道:“我一时不留心,撞了你一下,我就是个穷人,哪里赔得起你的衣服,只求你行个方便,放过我吧。”
那车夫哪里肯听,圆睁两眼,大声说道:“你这个老不死的,谁叫你走路不长眼睛,你赔不起是你的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老头儿听了更加着急,再三哀求,车夫就是不依不饶,揪住老头儿,看着自己的衣服,洋洋得意,摇头晃脑的向旁边围过来的吃瓜群众说道:“我这身衣服是新的,还没穿几次,偏偏被这老乌龟,走路就如逃命一般,没命的撞过来,把我簇新的衣裳拉了一道口子,你们大家评评理,该不该让他陪?”说着,便提起那拉破的地方给众人瞧看。
贡春树看去,原来是那衣裳叉口里头,稍微脱了些缝线,并不是要紧的地方,分明是这车夫倚着主人的势,狐假虎威,在那里欺压良善。那车夫满脸得意的样子,挺胸凸肚指手划脚的揪着那老头儿的衣领,定要赔了衣裳才肯罢休,气势汹汹,要动手打人的样子。
这老头儿本来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有些木讷,被那车夫讹诈,连唬带吓的,着实是被吓得六神无主,急得像要哭出来的样子,不住口的认错说:“我就是个乡下的穷苦人,哪里赔偿得起,求求小少爷放老头子一条生路吧。”
旁观的人听了,都很是可怜那老头儿,纷纷出言劝解。
那车夫却是不依不饶,看着围观群众都没有站在他这边,就心中焦躁起来,顺手把那老头儿用力一拖,就听到撕拉一声,把那老头子的衣服领口撕破,一直豁到脊背。
老头子没有防备,站立不稳,扑地跌了一交,扒起来不敢开口,还在那里央求。
贡春树见此光景,一股怒火上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管不顾的举步脱出人群,向那车夫说道:“你的衣服虽然破了些,不过是脱了线缝,算不得什么损伤!你不依不饶的要他赔你衣服,可你看这老头儿的样儿,是赔得起衣服的人吗?况且他不过撞你一下,你就要他赔衣服,你把他的衣裳撕破,难道是不要赔的吗?要我看,就算扯平了,让他走吧,你就是和他闹到明天,他也赔不出你的衣服,你这么大庭广众之下仗势欺人,成何体统!”
贡春树说这一番话儿,自以为是很公平的,那车夫没道理不听。
不料那车夫听了把脸一沉,睁着一双绿豆眼冷笑一声道:“先生,你走你的路,不要来多管闲事!我家老爷好不容易给我做的新衣服,没穿几次就破了,老爷怪罪下来我也吃不消。这个老乌龟如若不肯赔,我就把他送到巡捕房坐几天牢,吃些苦头,让他知道知道厉害!”至于那什么仗势欺人,成何体统,抱歉,他没听懂,自动忽略。
几句话,把个贡春树气得昏。
辛修甫在后边听了,也是气愤不过,走上前来向车夫说道:“这老头儿虽然撞了你,终究是无心之举,你的衣服也不过是开线,还算不得破损,可你这么欺辱他,怎么说他也是我们四万万国民的同胞,你不能心存同胞大义,却反而逞凶肆虐,和那些倚官仗势,恃强怙宠的人渣有何不同?”
那车夫听了,哪里懂得他讲的是什么东西,今天这些吃瓜群众怎么都这么不上道儿,净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不说,还不站在他这边,不知道他家老爷是牛逼哄哄的存在吗?只是见辛修甫衣着华贵,想必不是凡人,倒也不敢得罪,只得向辛修甫摇了摇头,意思是你大爷的,说些啥外国话,我听不懂。
辛修甫自己也觉好笑,便向他讲了一句大白话道:“你放那老头儿去吧,他穷到这个地步,你难道没有一些恻隐之心么?”
那车夫这回听明白了,感情还是没站在他这边,你再不凡,能有我家老爷屌炸天吗?立马又摆出一付凶神恶煞的势利面孔,恶狠狠的瞪了辛修甫一眼,不再理会他,朝着老头儿暴跳如雷的道:“你还磨磨唧唧的想找后援吗?告诉你,谁来都不好使,今天你要么赔钱,要么就进班房。”
气得辛修甫走开了,不再看他,对着贡春树叹口气道:“你看他一付小人得志,狐假虎威的奴才相,没有一丝的羞耻心,仗着他主人的势力,糟蹋自己的同胞。就和现在的那些朝廷大佬一般,见了外国人奴颜卑色,卑躬屈膝,仗着外国人的势头,拼命的欺凌同胞,看着就生气!如果我们中国,上自中堂督抚,下至皂隶车夫,都是这种没骨气的,哪里还搞得了变法自强?唉,空有凌云志,无奈不逢时!”
贡春树道:“这个车夫实在可恶,怪不得激出你的牢骚。不知道秋谷跑哪里去了,要是他在,定不会任由这车夫蛮横。唉,百无一用是书生,偏偏我们两人都是舞文弄墨的书生,毫无用武之地。刚才只要我有些功夫,我才不管他什么捕房的规矩、租界的章程,先将这车夫痛打一顿,出出这口恶气再说。”
贡春树正还要说下去,章秋谷已经随后下来,见门口有人吵闹,不知何事,便也挤过来,见贡春树正在和那车夫说话,章秋谷暗笑贡春树这样斯斯文文的,岂能搞定这些山精野兽一般的人。果然那车夫非但不听,反把贡春树抢白了两句。又见辛修甫上前和车夫说了一大套的之乎者也,把人家车夫搞得一头雾水,有听没有懂,章秋谷更加好笑,跟在二人的后面,听他们再说什么。
那车夫闹事,他们两人劝解的情形,一一被他看在眼里,此刻再也忍不住,从他们二人的背后出来,大笑道:“你们用这些文绉绉的话去劝这种四六不懂的畜生,真真是对牛弹琴,枉费了功夫。你是想让一个拉包车的蠢货,有你这样的人生境界吗?”
辛修甫听了,也觉得有些好笑。
章秋谷又道:“要对付他们这些禽兽一点不难,看我的。”
正在这时,那车夫扭着老头儿的衣服,高声叫起巡捕来。
那老头儿急得战战兢兢,涕泪俱下。
幸而叫了一声,巡捕尚未听见,章秋谷急忙走上前去,两手一拦,说一声:“且慢!”
就这一拦,就逼迫得那车夫松开了手,逼得他倒退了几步。
车夫见章秋谷一伸手就让他吃了亏,不觉吃了一惊,又见章秋谷人才轩爽,衣服鲜华,凤眼含瞋,双眉微竖,带着满脸怒气,下意识的就有些害怕了。
章秋谷拉开了他们两个,向那车夫喝道:“你的主人是谁?做什么生意?还是在哪里高就?你给我叫他出来!你不过是他的一个车夫,连个奴才都不如的货色,居然就敢在马路上欺负人。你可知租界的章程,斗殴和谩骂都是犯规。你在马路上和他扭打,你自己就先犯了捕房的规矩,还要吓唬别人,一派胡言。你赶紧放了他,我可以不和你计较,否则我叫巡捕来,把你们两人一同送到捕房去理论。只怕到时候,就不是他赔你钱,而是你要陪他的衣服了!你以为巡捕房是你家主人开的吗?任由你胡搅蛮缠。你个不要脸的奴才,还不快滚!”
那车夫听章秋谷的话,就是一阵心惊胆颤,再看章秋谷的派头,也搞不清楚他是何等人物,还要叫他的主人出来说话,一定是个大有来头,牛逼屌炸天的存在,如此的阵仗早就把他吓出一身冷汗,哪还敢蛮横,被章秋谷骂得诺诺连声,低头倒退。
那老头儿正是惊吓得手足无措时,然后就天上掉下个章秋谷,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救星救他于苦海,于是也千恩万谢的走了。
章秋谷回过头来,向着辛修甫和贡春树二人笑道:“如何?”
辛修甫竖了竖大拇指,笑道:“装得真像。”
面对不同的人,就要有不同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可以看出,同样的事,每个人的处理方式各有不同,但无疑,对症下药才是最有效的。男猪脚再一次彰显了他不仅高颜值,还是高智商的一面。欲知后事如何,下回精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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