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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为难地看向曲县令,曲县令一虎脸,“段老爷都说了,还不去请人?”
待衙役掀帘子出去了,曲县令方问道:“段兄认识柳祥?”
段不循含笑不语,眼看着帘子从外边掀起,柳祥呼哧气喘从外边进来,一打眼看见主座上的段不循,整个人就是一愣。
曲县令介绍道:“这位是段老爷。”
柳祥在柳大郎丧礼上见过段不循,他只知道此人来头不小,却不知道具体底细,此刻见人坐在曲县令上首,到嘴边的“段兄”立刻咽了回去,老老实实作了个揖,“老先生安好。”
段不循见此人相貌如此猥琐,竟还敢肖想冉氏,心中一怒,目光顿时便冷了下来,盯得柳祥好不自在。
曲县令直觉,段不循说的事和柳祥有关。
“段兄方才说到哪了,小弟洗耳恭听。”
他重提话茬。
段不循皮笑肉不笑,道:“两件小事。第一,有不长眼的奴才侵占了我表妹冉氏三十顷良田;第二,还是这个该死的奴才,收留藏匿我府上逃奴。曲县令,宛平有如此豪横之辈,百姓如何安居乐业?”
曲县令还没琢磨明白段不循话里的意思,柳祥先听明白了,整个人登时拍案而起,怒指段不循道:“是你!”
曲县令暗忖不好,原来段不循是来找柳祥的晦气的,也不知道这俩人有什么过节。胳膊拧不过大腿,他自然是要站在段不循这边,可强龙不压地头蛇,对柳祥这条蛇,他也不能太过轻视,毕竟自己这些年也没少要他的孝敬。
曲县令决心先问个清楚再说。
“大胆!段老爷是什么人,也容你放肆?”曲县令疾言厉色呵斥柳祥,“还不快坐下!”
柳祥看曲县令如此,强压着怒火坐了,兀自侧着身子咻咻喘气。
曲县令看一眼段不循脸色,又斥道:“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柳祥,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来,若有一句虚言,本官替段老爷扒了你的皮!”
柳祥满腹的窝火和委屈,将这一日的事如实道来,曲县令越听越为难,心道就算段不循是刘阶的亲儿子,也不能这样明抢吧?
“这个……段兄,不知柳祥哪里得罪了段兄……”
“取黄册和田册来。”
段不循没耐心和他们废话,直截了当道。
曲县令一愣:“什么?”
段不循身子向后靠在八仙椅背上,面露玩味:“地是不是他的,人是不是他的,查一查册子不就知道了?怎么,宛平县的册子,段某不能查?”
途穷乃知姑婆有义,末路岂料表哥回头
段不循要查的东西,田册倒还好说,至于黄册,曲县令还真不敢拿出来。
何为黄册?本朝开国之时,洪武皇帝为查清人口、明晰赋役,于一三八一年公布“黄册”于天下,作为政府课赋税、征差役的依据。简单来说,凭土地多寡收税钱,看人头多少征劳力,而黄册里正记录着每家每户课税的依据。
早年间大明凭册收税,国朝上下也算井井有条,可到了隆万年间,土地兼并严重,宗室子弟、乡绅富户勾结官府,故意隐瞒土地和人口数目,黄册所载与实际数目相差巨大,于是便有了富的愈富、穷的愈穷。这里面的门道,柳祥明白,曲县令明白,段不循比他们更明白。
柳祥兼并所得的五十顷地,记载在黄册上的不过二十顷,百十来口人,上册子的还不到十分之一。认真算起来,积年累月少缴的税赋乃是一笔十分客观的数字,足够让曲县令丢了好不容易熬到手的六品乌纱帽。
曲县令慌忙赔笑:“段兄要看,小弟自然无所不从,只是……”他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道:“这全天下的黄册与实际都不相符,也不独我宛平一县如此。”
“哈哈!”
段不循不禁放声而笑,“大人何必紧张,段某一介布衣,岂敢插手衙门公事?段某要看的,只有柳祥一家。黄册有载的,段某分文不取;黄册上没有的,无论是地,还是人,便听凭段某处置。这不过分吧?”
“这个……”
曲县令实在为难,支吾不语间,柳祥早按捺不住,暴跳而起,将八仙椅撞翻在地,咆哮道:“凭什么!你小子算是哪根葱,也敢来我宛平县装大爷?老子告诉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教你回不了北京城!”
“住口住口!”曲县令急得上蹿下跳,一边按柳祥一边给段不循赔不是。
段不循酒足饭饱,想着也该给曲县令和柳祥留点私下谈话的空间,于是道一声“失陪”,起身迈步出门去了。
他人一走,曲县令立即松开柳祥,翻脸怒道:“你惹的好事!”
柳祥哪能服气,坐下狠灌了满满一盅酒,恨道:“大人!这姓段的什么来路,这么大的口气,县里的册子也是他能看的?”
曲县令鼻孔里哼出个冷笑,“别说是小小宛平县,就是顺天府尹衙门的,他要看也能看!”
“凭啥呀!”柳祥面上横肉发颤,不服气又好奇,“大人,他到底什么人?”
曲县令看傻子一样看柳祥,“你还是先说说,怎么得罪他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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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氏吃了吗?”
戚氏打发翠柳给静临送完晚饭,怕静临闹绝食,又盘问翠柳人怎么样。
翠柳一边给戚氏按肩膀,一边答道:“应该吃了吧,没像早上那样往出扔。”
“这不就对了?哼!身在福中不知福,作个什么劲!你说是不?”
“是,大娘说得对。”
自打上次戚氏要卖翠柳到窑子里,翠柳在戚氏面前收敛了许多,让揉肩就揉肩、让捶背就捶背,老实得跟从前像是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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