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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盐价格低,民众自然愿意买,官商从中获利,说起来,倒是一门皆大欢喜的买卖。”
沈之砚语气不无嘲讽,看着工棚里像牲口一样劳作的灶丁,眼中波澜不兴。
“又有多少人知道,盐枭所得暴利,是榨干灶丁们的血汗换来,更不必说他们吮血吸髓、中饱私囊,侵害朝廷根基,国贼禄蠹,都在这盐里了。”
自调查翟天修的来历,在沈之砚眼中,已将他归为穷凶极恶的盐枭。
今夜带阮柔来此,让她亲眼见识私盐贩子手底下,残忍冷酷的现实,好叫她认清她表哥的真面目,别再被年少时的假相蒙蔽。
阮柔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定定看着沈之砚,嫁给他三年,她从未见过他这般侃侃而谈。
这个人虽说状元出身,品行高洁,其实私下里并不喜风花雪月,谈琴作画这等风雅事,从未见他做过,偶尔闲在家中,不是看卷宗,便是彻夜在书房伏案,奋笔疾书。
沈之砚就是那种冷静淡漠的性子,却将最大的热忱,都投诸在公务上,乃至待人接物,从来是在彬彬有礼间挟着疏离冷淡。
然而今夜的他,压抑在平静话语中的激奋,她这个三年的枕边人,却是能深刻感受到,比之他的虚伪阴冷,这份热情更让她刮目相看。
沈之砚目视前方,黑沉沉的夜色下仅有零星灯火。
“那里是八井巷,城中最大的私盐窝点之一。”
天罗地网
◎他的妻如珠似宝,谁也别想偷走。◎
马车停在一条狭窄的巷口,前方青石板路面坑洼不平,随处可见积水泥泞。
“路不大好走,看着点脚下。”
沈之砚提醒阮柔一声,弯腰将她的裙摆提起,一手搀在肘下,带着她向巷里行去。
“今夜截获情报,有个通缉已久的大盐枭正藏匿在此,严烁带人前来围剿,前面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咱们这会儿过去,正好赶得上抓捕现场。”
羊皮小靴踩在泥里发出“咯吱”声,阮柔现在总算明白他备下这双鞋的目的,却仍是难以理解,为何要带她围观缉拿罪犯。
前次沈之砚提及翟家在西北贩私盐,阮柔当时并未接话,她从林琼处已然知晓阿修与金刀的关连,而这家商行,的确就是前世大理寺追剿的私盐贩子。
至此,她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今夜在此围剿的人,难道是阿修?
所以,沈之砚才要带她来看!
“他不是……”阮柔嗓子干涩,在昏暗的巷道驻足,抬头定定看着沈之砚,“翟天修不是盐贩子。”
前世皇帝亲封他为忠武将军,他从蒙古人手里历经艰险脱困逃出,带回情报,是于国有功的忠勇之士。
远处的灯光零星落在沈之砚脸上,映得他神情晦暗,指尖传来一阵麻意,嫉妒如噬骨毒虫,啃咬一身傲骨,他低垂眉眼,冷淡向她睇来。
与那双明亮杏眸对视良久,他移开视线,声音平淡无波,“看路。”
带她绕过一处污水积聚的坑洼地,转出巷子,到了一座低矮小山前。
走上破旧不堪的石阶,沈之砚依旧对方才的话避而不谈,“严烁把围剿的大本营置在上面,放心,不会有危险的。”
旧山道崎岖难行,这时已看见不少身着官服的差役上下走动,见了沈之砚肃立行礼,避在道旁让他们先上去。
阮柔这会儿顾不得多说,只看着脚下的路,石阶湿滑,她走得很小心,若非穿着皮靴,早就滑倒跌下去了。
上到来,坡顶有一座二层竹楼,黑洞洞的,只在院里点了几盏不大明亮的灯火,影影绰绰照出轮廓。
门前聚集着许多人,看服制皆是大理寺衙差,有人急步上前,“沈大人您可算来了,少卿在二楼等着您呢。”
沈之砚点了点头,带着阮柔进去,一旁转出个妇人,嗫嚅着唤了声:“三姑娘。”
阮柔大感意外,“琼姨,你……怎会在这里?”
前几天,林琼就已被大理寺放回来了,阮柔不知是她向沈之砚的求情奏效,还是林琼本就没有罪过。
阿娘叫人递了信来,说她一切安好,在大理寺并未遭罪受审,只是循例问了几句话,叫阮柔放心就是。
却没想到,林琼今夜也到了此处。
“你先歇一会儿,我去找一下严烁。”沈之砚沉声对阮柔说完,转身出去上了二楼。
他一走,阮柔立刻拉住林琼的手,“琼姨,是有人逼你前来吗?”
林琼面露难言之色,她这些日子虽被放回来,每日早晚上下工却察觉有人跟踪监视。
“没有人逼我,我听说今晚他们要抓梁二当家,这才赶过来的。”
她反握住阮柔的手,“三姑娘,这人是少爷家的大仇人,我要亲眼看他落网。”
阮柔心头微松,略一思忖,这个二当家,想必便是前世她听说的,沈之砚破获私盐案、缉拿到的匪首,只是,时间提前了足有两三个月。
不是阿修就好,她心下定了大半,并未多问,只轻轻“哦”了一声。
林琼眼中闪过犹豫,寻思着要不要跟她说阿修提前回京的事,环顾四下都是官差,到底没敢开口。
二楼,严烁脸色古怪,“之砚,你怎么把嫂夫人也带来了?”
“嗯,刚好顺路。”室内暗沉一片,唯有大敞的露台透进亮光,沈之砚轻描淡写,踱过去向下观望。
入目是一片七拐八弯的巷道,地形错综复杂,远近三两个工棚,正中一处院落是仓库,他问严烁,“人手安排得如何?”
“自是万无一失。”严烁笃定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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