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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宋南曛的先生,陆延生此时此刻觉得自己的脸被丢尽了,他没想到梅砚都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宋南曛还想着去给人家分地。
“咳,郡王啊,咱们盛京可没有那么多地。”
“那……”
“我朝百废待兴,盛京城里的码头、商铺、酒肆,都能给这些灾民找到活计。”
说好的考校策论,最终就这样以梅砚和陆延生你一眼我一语的道破了天机,没人知道宋南曛究竟听懂了几句。
——
陆延生和宋南曛一并跪安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梅砚还生着宋澜的气,不肯与他说话,用过晚膳便说头疼,早早躺下了。今天陆延生和宋南曛的话多少让宋澜心里有些不痛快,他便也没了与梅砚胡闹的兴致,两个人一夜无话,各睡各的。
一直到月上中天,宋澜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少傅?”
梅砚还在他身侧躺着,似乎睡得很沉,身子却有些发颤。宋澜猛地就醒了,他起身去看梅砚,却见梅砚呼吸沉重,脸上也泛着不自然的潮红,下午的时候被他用衣领遮住的那道疤又露出来,给他整个人都添了几分憔悴。
被褥里,宋澜去捏他的手心,竟是一手的汗。
“少傅,你怎么了?醒一醒。”
梅砚应该是听见了宋澜的声音,却只是皱了皱眉,没能睁开眼。
太医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梅砚彻底发了热,额头烫得吓人。
夜色太晚,床帐放着,太医眼观鼻鼻观心,对于里头这人的身份不敢有一个字的猜测,只在把完脉后琢磨了会儿:“回陛下,病人的脉象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这热症来的突然,应当是心中太过郁结,不知遇到了什么由头,一齐发作出来了。”
说白了,梅砚这是心病。
他这一年来一直病着,不肯说出当年逼死先帝的用意,也不肯与宋澜推心置腹,就一个人将那些罪孽翻来覆去地咀嚼,想死又不能死,想走又走不成。宋澜把他逼到了绝境里,他心里太苦,最终走了如今这条路,可那些偏执的爱恨,又怎么是床笫之上的肆意可以抵消的。
今日宋澜那句“朕的先生”让梅砚出神了许久,大约是真的把人伤到了。又加上宋澜连日胡闹,不敬师长,终于让梅砚心里这份积压了一年多的苦楚骤然爆发。
他病得这样突然,让人有些心疼。
宋澜颓然往床边一坐,问太医:“好医治么?”
太医支支吾吾,把话说得很委婉:“体热好退,只是心中的郁结若消不下去,这病还是会反反复复,好不彻底,若要根治,还得医心。”
宋澜摆摆手,让太医退下去抓药。
屋里一时静了下去,只剩下床帐中梅砚粗重的呼吸声,宋澜撩开帐子,取帕子沾了温水,轻轻拭去梅砚额头上的冷汗。
他的动作轻柔又小心,妥帖到将梅砚额前的碎发一一捋顺,沾了汗水的额发有些细微的卷,宋澜一根一根捋过去,心里沉静地像一块古水无波的湖面。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他何以会这样冷静。
就像是明明知道他与梅砚之间的事最终会引发这样一场疾风暴雨,可他们还是各自摸索着往那风暴之中行走,因为他们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摸不到更加明晰的路。
这是两个人苦行的路。
宋澜这一夜都没合眼,又怕自己耽搁了朝政更惹梅砚不快,天才亮,就拖着疲惫的身子去上了朝。
如此这般三日,梅砚都没醒过。
他陷在了一个漫长的梦魇里。
——
天顺十六年的隆冬下了一场雪,大雪封路,马车难行,梅砚被那场雪困在了宫里,宋澜便派人收拾了清净雅致的癯仙榭请少傅住着,一待就是半个多月。
有一天,宋澜偷喝了酒,被梅砚逮个正着。
小狼崽子满脸晕红,一头扎在梅砚的怀里,像个热腾腾的火炉子,激得梅砚起了一身的汗,手上的戒尺也落不下去了。
年少的宋澜纠结了很久,终于把他心里的苦闷说给了自己最信任的少傅听。
“少傅,昨天上柱国又进宫了,他与皇后说,兵部尚书告老还乡,新顶替上的官员是上柱国的亲信。”宋澜有些酒醉,话说得很慢,“六部的人都快要被上柱国笼络遍了,父皇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白了,他们都想废了本宫。”
梅砚一阵心惊,不由揽了怀里的少年一把。
“殿下这是什么话,你是太子,他们不敢的。”
“他们怎么不敢?”宋澜苦笑了一声,“是本宫太没用了,这偌大的朝堂,又有几个人肯心甘情愿为本宫所用?少傅,废了本宫改立宋南曛为太子,是不是大势所趋?是不是众望所归?”
梅砚抬手揉他的头发:“不是,殿下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臣会为你所用,臣永远不会离开。”
臣永远不会离开。
“少傅?怎么又烧起来了?”
梅砚觉得是自己听错了,耳边的声音有些熟悉,与他所熟稔的那个少年相比有些出入,但似乎真的是宋澜的声音。
“朕养你们是做什么吃的,这药方改了又改,还是没有起色!”
他这时候好像有些生气,梅砚的脑子烧得糊涂,想不明白他在斥责谁。
作者有话说:
扬汤止沸何如釜底抽薪。语见《三国魏晋·陈寿·三国志·卷二十一·魏书·刘廙传》,特此标明。
杀伐果断
耳畔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梅砚又坠入了另一个梦网,天顺十八年,他设计除掉上柱国徐玉璋的第二日,皇帝传他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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