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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你不是第一次来了,”司机半开玩笑一样说,“你说话没口音,听不出哪块人,也是临城的?”
“临城的,”花涧一直不太擅长应付主动又热情的人,更架不住蹦豆一样的问题,干脆换了说话的语调,“我这么说就能听出来了。”
“桥南那块的?”
“嗯。”
“那怎么不回家啊?”
司机问这一句纯属顺口,没什么恶意,毕竟他说的地点在高铁站和襄阳中间。但花涧没立即回答,他立刻咂摸出一点不对味,主动找补道:“害,我问的什么话……”
“没关系,”花涧没从窗外移开视线,“不是什么大事。”
“别伤心,人活着总得有点遗憾,迟早得继续往前看。你一看就年少有为,以后的路肯定越走越宽……”
花涧的心情本来很乱,给他没头没尾乱七八糟一开导,居然开始哭笑不得。他收回手,抵着鼻尖低咳一声,及时拉回了越跑越歪的夸赞:“谢谢。我嗓子不太舒服,先不说了。”
这话的本意是想断话题,但司机的情商委实不知道点到了哪里,借着路上没车,抬手就从扶手箱摸出一只蓝色盒子:“这有我老婆放的润喉糖,要不你先吃两颗?”
花涧:“……”
他狠狠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了,谢谢。”
司机先生终于不吱声了。
花涧盯着窗外发呆。
襄阳和临城之间的国道虽然建设完成,周边土地也征收完毕,但配套设施说了几年,始终没个影。从窗口望去,视野尽头只剩下铺陈的荒凉黄土,间或掠过一只鸟,转眼化为荒凉的一部分。
花涧闭上眼,心里没由来地一阵阵泛苦。
他知道自己的繁杂心绪是因为他在此经历过的种种过去,哪怕他能将它们简化成一句“不是大事”,也不可否认它们在他身上刻下的种种印记。回忆如流水,记忆却是砂纸,或温和或残忍地为一个人塑形。
现在的他,可能是水岸边被水流拂动的芦苇。
只是心口闷闷生疼,不至于情绪崩溃,花涧习惯了。
他从窗外收回目光,司机可能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见他终于回神,忍不住再次开口:“那什么……”他说,“您应该不介意我放个歌吧?”
“……”两个人隔着车内后视镜诡异对视,片刻,花涧终究是说,“不介意。”
反正再有二十分钟就到地方,如果是什么洗脑神曲,耳机勉强抵抗一下够用。
司机拧开车载音响,短暂沉寂后,小提琴悠扬流畅的前奏在车厢中响了起来。花涧略一愣怔,听见司机自顾自说道:“我老婆选的,还不错吧?”
花涧偏开头,在这样一个瞬间,忽而开始想念沈亭文。
……一个他无法否认、无法回应对方爱意,以至于选择了逃避的人。
沈亭文做好登记,把书递给柜台对面的女生。女生将书收进书包,顺手摸了一把角落团成团睡觉的橘猫,问道:“店老板没有在吗?”
“花涧?”沈亭文说,“他不在。”
“欸?”她很轻地疑问了一声,“什么时候回来?我还想找他画几张书签来的。”
我不知道,沈亭文在心里回道,脸上还是挂着笑:“他没说。”
“吵架了?”齐林湘敏锐道。
沈亭文:“?”
他愣是没想明白齐林湘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我学过一点微表情,”齐林湘抬手,从眉头划到眉梢,说,“我提起他的时候,你虽然在笑,但是眉尾不舒展。和他之前一模一样。”
“他”在这里显然只有一个代指,沈亭文一愣:“之前?什么时候?”
齐林湘稍稍回忆,干脆把记不清的锅甩给了记性不好:“记不太清了,夏天吧,那天你也不在。”
齐林湘记不清,但她一说沈亭文就能回忆起来。他不在茶室的时间屈指可数,再加上夏天这个限定,几乎可以直接定位到老太太住院那段时间。
……或者说,可以定位到他刚刚向花涧表白的时候。
自己现在因为二人冷战而困扰,花涧又是因为什么?
齐林湘稍偏了头,眯眼看沈亭文的神情,片刻,她很轻地呵笑一声,将一张卡牌倒扣在柜台上。
“这张牌送你,沈老板。”她指尖点点牌背,“我走了。”
风铃声“叮哆”落定,沈亭文怔然,从晃动的风铃上收回目光,伸手翻过牌面,看见穿心而过的三柄剑。
沈亭文不懂牌面所代表的含义,却在看到牌面时真切感受到刀锋划过一样的悲伤和痛楚。他脚下一踉,近乎本能地攥住了胸口的衣服,可痛楚一剎而过,快得像是他的错觉。
卡牌落地,沈亭文神情恍然。
与此同时,他放在旁侧的手机一亮,上面显出花涧最新的消息回复:[没关系。]
沈亭文凝视着手机屏幕,鬼使神差一样,点开了购票软件。
花涧接到沈亭文电话时,追悼仪式刚刚结束。他站在追悼厅外的大理石台阶上,盯着脚底斑驳的花纹,很长时间没答话。
冷风朔朔吹起他散落下来的碎发,脖颈一片冰凉。他垂着眼皮,向厅中看了片刻,抬步走到旁边落了大半叶子的柳树下。柳稍同样在冷风中瑟瑟抖着,从手侧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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