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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上空的浓烟彻底消散,天际下起淅沥的小雨,衬得这夜更静了。
凤宁深一脚浅一脚迈过近光右门往回走,跨过门洞时,风呼啸而过,雨沫子就这么裹入她眼角,疼得她眯了眯眼,她在门洞下立住,转身问身侧的韩玉,
“佩佩被关在哪里?”
韩玉回道,“说是关去慎刑司,其实没有,人就在慈宁宫前面司礼监的值房待着呢。”
凤宁心里微微好受了那么一点,“接下来陛下会如何处置她?”
“待前朝国玺奉还,明日一早,便可将章姑娘放出来了。”
说到这里,韩玉免不了为皇帝说话,
“奴婢说句实心话,凤姑娘别跟陛下置气了,陛下原也没想为难太后与章家,是太后固持己见,眼下各方相安无事,国玺也终究回到陛下手里,皆大欢喜,您该替陛下高兴才是。章家到底是当年奉太后之命前往湘州接陛下的功臣之一,看着这一处,陛下是留有情面的,否则换旁人早料理了。”
凤宁眼珠子一动不动,人也没了鲜活气,“然后呢。”
韩玉敛了敛神,“然后便是遣送回府了。”
凤宁深深闭上眼,可这一回眼底干涩却是什么都没滑下来。
就这般沉默了许久,小内使的油纸伞也送了来,凤宁却突然央求韩玉道,“韩公公,算我求你,能让我见佩佩一面吗,我现在特别想见到她”
“这”
韩玉面露为难。
可凤宁眼底弥漫着悲伤与焦切,就像是溺水之人拽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韩玉担心不如她的意,回头出什么事,不好给皇帝交待。
权衡一番,韩玉道,
“人如今是黄都督看着,奴婢领着您过去问他老人家一句,若是答应了就无妨,若不答应,姑娘就安安生生跟奴婢回延禧宫可好?”
凤宁拂了拂眼角的泪痕只道好。
韩玉无奈,又撑着油纸伞护送她到慈宁宫前司礼监的地界,前面便是南司房与外膳房,过去凤宁陪着章佩佩来外膳房帮衬晚宴,曾到过此地。
拿着牌子进了司礼监,就在北面值房的檐廊看到了黄锦,黄锦原还颐指气使教训一个犯了错的小内使,瞥见韩玉领着凤宁过来,慌忙换了一副笑脸,热情地迎了过来,
“凤姑娘,您怎么过来了,可是万岁爷有旨意?”
养心殿的奴才都是人精,宫里那么多女官,至今只有凤宁进了养心殿内殿,这份荣宠是独一无二的。即便还未封妃,大家心里都拿凤宁当主子看,丝毫不敢怠慢。
凤宁心里漠然无波,面上却是客客气气回礼,“黄都督,我想见佩佩一面。”
黄锦倒是没有任何犹豫,手往前一抬,“姑娘随咱家来。”
明间敞开着的,左右各有值房数间,西次间往里去是一间空旷的茶歇室,是平日司礼监大珰们待客之地,门口有一小内使守着,黄锦招招手示意他退开,随后立在五步远的距离,往里一引,没有进去的意思。
凤宁感激地朝他颔首,旋即掀帘而入。屋内只点了一盏银釭,灯芯燃了大半,光芒微弱,照不透这一室的昏暗。凤宁环顾一周在东北角落的罗汉床寻到了佩佩。
章佩佩还穿着那身御前绛色官服,发髻歪了,几缕丝发垂在面颊,遮掩住她的神情,可脸色是无比苍白的,整个人恹恹倚着墙壁,像是从水里捞出来,没了精神气。
她从来都是明媚张扬的,何时这般垂头丧气。
凤宁心痛地扑过去,
“佩佩!”立即将人往怀里搂,可惜那具身子像是烂泥一般,怎么都扶不起来,凤宁费了好大劲方把人搂住,
“佩佩。”
她不知该如何宽慰她,只用劲将她抱紧。
章佩佩闻着熟悉的安心的香气,寻到了支撑,趴在她肩头纵声大哭。
“凤宁。”
这一下不知是委屈伤心焦虑还是无助,或者兼而有之,泪水绵绵渗入凤宁的衣裳,也淋湿了凤宁的心。
凤宁几度想开口,说抱歉好像也没有可抱歉的地方,说她委屈了,危机解除,佩佩想要的局面似乎也达到了,可心里就是有说不出的难过。
哭过一阵,章佩佩慢慢从她怀里坐起身,两个姑娘均红着眼,你看我我看你,半晌也吱不出声来。
到底还是章佩佩先开口,
“凤宁,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宫里该怎么办哪。”一出声泪先滑了下来。
凤宁没料到章佩佩第一句话,不是责问她怀疑她,也不是为自己诉苦,却是担忧她在宫里熬不下去,那一瞬间就仿佛天底下的雨都往她一个人身上浇来,将她淹没了。
凤宁哭得不能自已。
章佩佩却以为她在自责,扶着她颤抖的双肩,“你别难过,你别自责,我都知道的,你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算计我,一定是陛下那个狐狸欺负咱们”
章佩佩被关之后,已然将前因后果给想明白,恨裴浚吗,好像恨不起来,这一切源于姑母扣押国玺,可恨姑母吗,更恨不起来,她甚至对不起姑母一片爱重之心。
章家虽是被除了禁卫军的军职,可侯府门楣还在,家里人全须全尾不受牵连,太后在宫中一日,章家的风光就不会少,似乎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就是她不能做皇后了。自打姑母引荐她见皇帝第一面起,她便认定自己是要给他做皇后的,心里也着实喜慕他,如今要被发配回府,章佩佩心里又怎能不难过,可转念一想,他对她这般狠辣无情,丝毫不顾念她一番痴心,她为什么要为这样的男人难过?
林林总总的心绪一收,最后真正搁在心坎的只剩对凤宁的担忧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章佩佩这厢是看得透透的。
没了她撑腰,往后凤宁像是一株没有遮挡的娇花,谁都可以上来欺负一脚。
裴浚这次之所以放过她,不就是顾念章家迎立之功吗,她有家族做靠,凤宁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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