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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首当其冲想到的便是,若有朝一日,那个他梦寐以求的位置近在咫尺之际,登上王位的人到底该是谁。他一直都以为该是他自己,因为无论怎么看,他的身份都比严鹤臣要更加名正言顺。
可没有料到竟然峰回路转,严鹤臣的身份竟然这样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一时间他成了承继大统的皇子,继承大乾江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那他又算是什么呢?倒像是跳梁小丑一样。
他怒气冲冲地来到严鹤臣的营帐里,营帐之中,严鹤臣正在给明珠绾发,二人一起抬起头,戴万山笑得有几分阴恻恻的:“皇子殿下好本事,当真也没有想真心与咱们交好,竟然连这些都要隐瞒。”
严鹤臣依然是不疾不徐的模样,这些话都像是耳边风一样,他语气格外平静:“宇文夔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么,他自知大限将至,索性传位给我,好坐山观虎斗。他说我是五皇子,难道我就是了么?征西侯未免也太沉不住气了。”
戴万山仔细咂摸了一下严鹤臣的话,突然觉得确实有道理,他想了想,忍不住又问:“那你这么多年在宫里,有什么打算么?不然怎么平白的乐意背上太监的称呼。”
严鹤臣给明珠倒了杯水,继续道:“一个是权,一个是财,不然征西侯以为,这太监名号有什么好听的。如今我们的当务之急,是不要内斗,既然宇文夔甘心传位,我们就该心安理得地接下来,到时候再徐徐图之。”
戴万山不傻,也猜得出严鹤臣话里话外的真真假假,他把杯子放在桌上点了点头:“宇文家的人世代狡诈,按理说这宇文夔,还得叫我一声伯父,如今倒把我都算计进去了。和他老子一样,都是喜欢玩阴的,胜之不武,让人不齿。”
明珠看了一眼严鹤臣的脸色,严鹤臣眼中一闪而过的嫌恶,可是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严鹤臣把手中的奏疏拿了几本递给戴万山:“扶风城今日依旧投诚,我们三日后借道扶风城入京,为防止有诈,也该提前布防好。”
大军都充斥着胜利的喜悦,兵不血刃,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这偌大的河山,明珠等戴万山走了出去,才忧心忡忡地看着严鹤臣:“当真是万全之策了么?”
严鹤臣轻轻摇了摇头,似乎笑了一下,他看着明珠说:“你乐意做这个皇后么?”
明珠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你若是为皇帝,日后必然三宫六院,妃嫔无数,我不愿意和别人分享夫君。”说完这话,才觉得自己似乎太霸道了,语气也有几分呐呐,“我原本在闺中的时候,学女训,说为妻者,不能善妒,你若是想纳妾我也不拦着你……”
她还没说完,严鹤臣修长的手指就轻轻落在了她的唇上:“有你就够了,还要什么别人呢,这话不用再提了,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做皇后,母仪天下,受万民膜拜。”
明珠依然是摇头,严鹤臣终于笑了出来,他的眼睛里带着粲然烽火,流光溢彩:“实话告诉你,我也不愿意做这个皇帝,你以为这个位置有什么好的,天下共主,坐拥无边孤单,没劲透了。可是,也不该让戴万山做这个皇帝,他手腕太狠辣,若是有朝一日,等他登上王位,那么我宇文氏一族,一定难逃厄运。”
严鹤臣走到窗边,看着天际一望无边的穹庐,许久没有出声。
*
大军长驱直入地进入京畿的那一天,难得是个大晴天,天空没有一丝云,瓦蓝得如洗。这座皇城,严鹤臣有许许多多复杂的情感,他从这里出声长大,又回到这里,对于紫禁城的每一个草木,他都比任何人熟悉。
站在太和殿外的九重丹壁上面举目四望,处处雕栏玉砌,煊赫辉煌。戴万山站在他身边,脸上洋洋得意的笑容再也藏不住了:“当了这么多年的主子,这也该换换人了,宇文家的人,果然是会享受的……”他身边的近臣们一起露出耀武扬威的笑容来,严鹤臣略一挑眉,突然从宫殿四周冲出来两三队禁卫,把戴万山等人团团围住。
戴万山吃了一惊,当即把自己腰间的佩刀拔了出来,可他身边的近臣全部手无寸铁,几乎在几个呼吸间,全部被捆了个严严实实。严鹤臣掖着手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戴万山终于看出了端倪,破口大骂:“严鹤臣,你这卑鄙小儿,假意阿谀,如今却又害我,你当真是无耻之徒。”
得江山的,有几个是名正言顺,磊落坦荡的?严鹤臣一点也没有觉得理亏,他慢悠悠地走到戴万山眼前,用自己的匕首抬起了他的下颌骨:“从小到大,骂我的人多了,骂我的话我听了不知道多少,你这轻飘飘三言两语,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戴万山被几个人摁得死死的,他像是困兽犹斗,声嘶力竭:“你卑鄙下流,胜之不武!”
严鹤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正你也说了,我们家人就是这样,喜欢玩阴的,胜之不武,让人不齿。”有人把一脸震惊的戴万山拖了下去,严鹤臣转身走回了太和殿里,朝臣们皆站在他面前,其中几个人用眼睛斜睨着他,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平心而论,他如今能够得到的一切,确实不算磊落坦荡,可他也并不在意这些老臣们是怎么想的,他看向宁福:“明珠呢?”
宁福道:“应该是快到了。”
说话间,就听见殿外有脚步声传来,严鹤臣和众人一起循声看去,就看见明珠牵着宇文昭的手,从角门里走了进来,宇文昭比之前瘦了许多,在冷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再加上他的母亲昨夜自尽了,宇文昭的脸上还带着泪痕。
明珠牵着他的手,送他登上了龙椅,而后静静地走下了台阶,站在严鹤臣身边。正在众人不解其意的时候,严鹤臣率先一撩衣袍,跪了下去:“臣叩见陛下。”原本和他交好的几位臣工哗啦啦跪了一地,重臣皆一头雾水地跪了下去。
不过刚六岁的宇文昭缓缓抬手:“众卿平身。”
端宁十八年,四月初一,宇文昭于太和殿登基,改年号为乾元,他颁布的第一道诏令便是,尊严鹤臣为摄政王。
严鹤臣没有做这个皇帝,也没有坦言自己到底是不是景帝的五皇子。御门听政的龙椅边上,也摆了另一把椅子,专门给严鹤臣坐。朝臣们猜测,严鹤臣只怕是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以此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他一共做了五年的摄政王,一直到宇文昭十二岁那一年,终于辞官。这五年时间里,河清海晏,他拔出了朝中几个党羽根深的世家大族,一手把持朝政,总揽朝纲,更甚至有老臣哭诉说江山社稷尽归贼手,宇文家族彻底没落了。
严鹤臣充耳不闻,他依然像过去一般,雷霆万钧,手腕狠厉,对待少帝也没有额外的温情,少帝对他却格外尊敬,口呼叔父,严鹤臣推拒了几次,厉色称自己不是宇文家族的人,最后还是默许了这个称呼。
乾元五年,严鹤臣挂印辞官,归政于少帝,待少帝赶到其府邸之际,王府已空空荡荡,没有一人。
严鹤臣开恩科,兴修水利,在这五年里展示出了其惊人的政治才能,也毫无保留地把这一切教给了少帝宇文昭。
他一生只有一位夫人,二人举案齐眉,伉俪情深。有人好奇说,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降服这位活阎王,直到有人在宫里看见王妃在耐心地安慰被严鹤臣责备的少帝。只知道那一日,天光璀璨,她笑起来眉目温婉,亭亭如画。
史书工笔,对这位风光无两的摄政王不过是寥寥几笔罢了。
*
白鹿山下有一处宅子,买了有几个年头了,却很少见里面的人进进出出。黛瓦白墙,依山傍水,说不出的钟灵毓秀。
“孟承,今日该送宴婴去书院了。”
“嗯…”男子的声音顿了顿,带着几分慵懒,“不是有宴和么,让他送老二去就得了。”
“那我们为人父母,也该……”女子的声音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她轻轻嗯了声,紧跟着男声又响起:“晚晚,你该想的不是这些,现在你好好想想,为什么我们才只有两个孩子,是不是我们还不够努力?”
“晚晚,我的女儿在哪呢?”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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