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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来的钱?!”
钟似薇稍稍震惊,难怪他这段时间早出晚归,整天见不着人,原来是去赚钱了。
可他一个学生能去哪里弄这么些钱?
再说,她能要他的钱吗?
早上俞美莲的话言犹在耳,收下这些钱,岂非坐实了她对她们母女的侮辱?她以后在巷子里还怎么抬头做人?
钟似薇想着这些,不禁皱了点眉,将信封重新推回给纪春山。
“来路很正当,我卖掉了手头的几个社群,反正马上大四了,也没精力打理这么多。”他说得云淡风轻,但钟似薇知道这个决定一定很艰难。
那几年,正是私域流量盛行的时候,纪春山利用高校局域网优势,组建了一个非常庞大的社群体系,用互联网黑话来讲,人群非常垂直,投入产出比很高。
他从大一就着手维护,投入了不少心血,这几年凭借校内商圈广告赚过一些钱。
事实上,从念大学起,纪春山就没再要过纪成锋一分钱,正如俞美莲所言,那是她的卖身钱。父亲的风流债,母亲的卖身钱,似乎这里面并没有一分是给他,他也并不想要。
所以从某种程度而言,这些社群曾在特殊时期拯救过他,是拥有特殊意义的。
可是他亲手把它们卖掉了。
“那你以后怎么办呢?大四的生活费呢?”
“放心吧,我卡上还有钱,明年就可以开始实习了,这学期也会有奖学金,饿不死的。”他揉了揉她的头,鬓发松松软软的,一种无需言语的抚慰。
“不行,这钱我不能要。”钟似薇把钱塞回他口袋,她不能要,也没有立场要。
“为什么?”
“春山哥哥,这是我家的事,跟你原本没有关系。眼下的困境也不是一两万可以纾解的,它可能会是一个无底洞。你现在可能觉得没什么,但当这些麻烦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总有一天你会烦、会倦,会把你拖垮的。我不想拖累你,更不想我们的关系,会因此产生裂痕。”
或许是太冷了,钟似薇连睫毛都在轻颤,她仰着头说了一大篇话,风灌进肺里有一股生铁味。
“怎么没关系,你不要跟我结婚吗?”少年认真看向她,明明是一句貌似玩笑的话,却又严肃得没半点开玩笑的样子。
“我……”
“似薇,你想说的我都知道,我不是什么冒冒失失的人,这些前因后果我都考虑过。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是事有轻重缓急,当下最重要的是田阿姨的病。我们做个假设,假如因为你拒绝这笔钱,而耽误了田阿姨的治疗,以后回想起来,会不会追悔莫及?似薇,我以为我们之间,早就不分彼此了,如果今天是我遇到了麻烦,你也会竭尽全力帮我,对吗?”
纪春山一向心思机敏,他知道怎样去说服钟似薇。
她确实有被打动,如果拒绝这笔钱,会耽误妈妈的治疗,她一定会抱憾终身的。
“可是……”
“没有可是,似薇,这些年田阿姨一直待我很好,就算我们不是这种关系,我也会这么做的。”纪春山攥过她的手,重新将信封塞回她掌中:“收下,不要有心理负担,这点钱真的不算什么,你该相信我,我以后会赚很多很多钱的。”
钟似薇无言低头,她陷入两难境地,一方面的确需要这笔钱,另一方面,理智又在告诉她,她不该要他的钱,这是一个开端,一旦迈出这一步,她和妈妈的命运就会牢牢和他的纠缠在一起,她不想叫他背负这样沉重的命运。
她不说话,纪春山便当她同意了,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和那只厚厚的信封,一同送入羽绒服宽大的口袋里。
“天冷,别着凉了,我们回去吧。”
钟似薇头脑含混不清地跟着他走了两步,突然站定,喊住他道:“春山哥哥……”
“嗯?怎么了?”纪春山不解地回头,昏黄路灯照在脸上,一种不真切的朦胧。
少女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艰难吞咽一下后,缓缓开口道:“今天,我跟你妈妈起了冲突,我往她身上泼了一盆冷水。”
沉默如预想般到来。
纪春山面部肌肉渐渐收紧,刚刚还略带松弛感的笑意倏忽不见,随之而来的,是目光猛然一沉,像老式照相馆更换幕布,陡然一张帘拉下来,场景便更换了春秋。
钟似薇捏着信封的手指渐渐用力,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明明自己也很委屈啊。
可是哪个儿子能体谅“我在寒冬腊月往你妈身上泼了一盆冷水”的委屈呢?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告诉他这件事,是一种祸及池鱼的问罪,亦或是在请求他的谅解。
纪春山觉得眼皮有点沉,霜雪加身似的,眼帘都掀不起来。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步的距离对视。
他没有再问更多细节,不需要问,他妈是什么样没人比他更清楚。
晚上回去俞美莲对这件事绝口不提,已经充分证明谁是谁非,依着她的性子,但凡有一点占理,早在他面前控诉过百八十回了。
他都不敢想俞美莲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能让一向性子温和的似薇做出这样激烈的举动。
纪春山唇角僵硬扯动,费了一些力气,才挤出一点稍稍柔和的笑容。
“泼了就泼了吧。”他说。
钟似薇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她觉得他神色有点怪,像一张被淋湿又晒干的纸,皱巴巴地紧绷,怎么看都不如原来的舒展。
他生气了吧?
她想,或许只是礼貌和教养在克制这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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