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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斌手忙脚乱弄架子车,剩下的两个女人一个抱被子一个收拾盆子一干用物,而钱校长痛得眼看只有进气没出气了,张宽一见不行,把手里的电筒扔给钱斌,招呼着钱斌把他爸弄他背上去了。
路到是平整,可是黑灯瞎火的,小小手电筒的光芒一平方见宽的光亮,张宽深一脚浅一脚地背着校长往县城跑,中间钱斌几次要换个手,都被张宽拦着了。就校长痛得在他背上直倒气,张宽也知道时间怕是耽搁不起。
满满当当走了近两个小时才进了县城医院,挂了急诊后,又没有医生,值班室坐着的只是能看个感冒发烧的实习生,等主治医生赶到,好不好也等到天亮了。等校长送进了急救室,张宽就看到一个小护士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张宽没弄明白,以为这是重症的待遇,还嬉皮笑脸地和人家套近乎,后来人家实在不耐烦了才说是怕张宽跑了没人交钱。还说要不是知道是有公职的不交钱抬都别想抬进门来。
张宽气的说不出话来,心里明白这就是现状,憋了一肚气蹲在病房门口,却也不敢横吵。
一番检查下来,钱校长得的是肝硬化,还到了晚期,钱斌当场抹了泪腿脚都站不稳了,带着跟来的两个女人哭成了泪人。
张宽站在一边傻了眼,再不懂他也知道肝硬化是什么毛病,看着那个瘦瘦的晕睡不醒的老头,那个五十岁看着比七十岁还老的长者,一辈子辛辛苦苦的长者,张宽眼泪‘唰’的一下子就下来了。在学校呆的这一年,他和钱校长并没有太多的接触,除了工作上不得不打交道,张宽是看不上老头儿一分钱掰成两分花的,那又不是他自己的钱,学校的钱,只要能拨下来,还抠缩个什么劲。但那绝对的是个好老头儿,现在谁还会辛辛苦苦的给学生熬粥喝,又不是什么硬性规定,就他所知道附近的小学,学生大都是自已带饭的,要敢开个火,就得从学生口袋里掏票子。张宽所认识所经历的校长,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哪个不是手握实权的大人物,可到了乡村,一个校长甚至比不上一个农民。
“您得交费去了。”旁边那个见怪不怪的小护士看着拿了一撂子化验单傻了半天的张宽,碰碰他,见他没反应,又推了他一把。
“除了钱,你还知道什么。”张宽吼了起来,可小护士久经沙场,一点也不怯火。
“我就知道,你要是不交费就跑了,我们就把人给你抬到街上去,像你们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治了病就跑,我们的工资奖金扣了朝谁要去,我们就不辛苦?”
一肚子气没法撒出来,张宽知道气也没用,乖乖地把卡里的钱全部取出来交了押金,扭头去了县教育局。
到了教育局,正是中午吃饭的点,张宽在门口等了半天,也没见到有人回来,蹲在县教育局四层楼的楼下,看着那几个烫金的大字,门口值班室的人告诉他,人都出去聚餐了,副局长竞聘成功,请了全局人马出去吃饭庆祝去了。
吃饭。庆祝。
张宽揉了揉从早上就没吃东西的肚子,看到不远的地方有卖烧饼的,冲过去买了两个,三口两口填了肚子,又跑回楼下蹲着了。
一夜没睡,又跑了好十里的路,张宽蹲在门口一边打盹,一边盯着大门。一直等到三点半,才看到一群人嘻嘻哈哈、晃晃悠悠地进了门。张宽打起了精神跟了进去,找到管理部门,里面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男的正找了一撂报纸垫在门边的沙发上,估计是想躺下睡一会,看到来了人,不情不愿地坐正了。
“什么事?”
张宽把情况说了一下,看看县里能不能先垫付校长的住院费。
“那怎么可能,大家都这样,都不按规定办事,那不乱了套。”工作人员喝了一大口茶,直接把张宽堵了回来。
“那你们的规定是什么?”张宽强忍着怒气小心地陪着笑脸。
“自己先垫上,然后打报告报销,得走正规途径。”
张宽气了,“你们工资都不发,我们拿什么出。”这里的人喝着纯净水,根本不管底下的人是不是会渴死,自己喝酒吃肉,根本不管下面是不是吃得饱饭。
“我们也没办法,上面拨不下来,我们有什么办法。”
“当初那个学校不是有近一百万的捐款吗,钱呢?”
那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高了,什么不管不顾地就扯了起来。
“你幼稚呢吧,钱是捐给你们学校了,但由上面分次拔下来,我也不怕说的难听,现在救灾款都能提留,更何况这种捐款了,能到你们的手里有一点就得烧高香了。”正说着,旁边一个科室的人喊了一声:“王科长,过来领降温费。”
“妈的,王八蛋。”张宽气得血都快冲出来了。那边的人工资发不出,人都快死了,这里的人吹着空调还等着降温。张宽一把抓过那个人喝水的大杯子,往桌子上一摔,“呯”的一声,水溅了那人一头一脸。“我来给你们降降温。”
男人不干了,一把揪住张宽的衣领,指着张宽的手都在抖,“你是谁,是怎么当上老师的,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有没有点老师的样子,我看你简直就是个流氓,怎么,还想打人。我非停了你不可。”
张宽用力把那人一推,可能是真喝高了,原本就站不住,那人往后一倒,想扶凳子没扶住,一屁股坐地上,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男人脸都青了,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了起来。“流氓,你还真敢打人,我看你是真不想干了。”
张宽眼睛一瞪把桌子一拍。“打得就是你,妈的,你们这帮渣子,还干,干你妈的。不用你停,老子今天就不干了,老子在这拼死拼活,就看着你们在这里坐着享福,打不死你丫的-----”,拳头不受控制就冲了出去。
2001年的秋天迟迟进不了状态,秋老虎肆虐,暖风吹得c城满大街的短裙短衫随处可见,一点也没有北方城市进了十月后的风沙扑面。随处可见的大蒲扇,一些贪晾的依旧抱个席子睡在街道上。
城南一个破工地上,高高的手脚架快封顶了,售楼部一期的房子销售表上贴满了小红旗,二期只挖出了一个大坑,也零零星星有了点小斩获。
张宽光着大膀子缩在其间一个小小的工棚里看着边上的几个人在甩扑克,脚旁边三个电风扇呼啦啦转动着。从那个学校离开后,张宽没有回家,因为他老娘的一句话伤着他了。
“你就在外面混着吧,什么时候命都混没了,也别指望我们能给你收尸”。他知道他气着老娘了。当时把要五万块钱事说出来,老娘没从电话线那头冲过来给他几个大耳瓜子就是便宜他了。
他的确是够混的。
钱到底是汇过来了,尽管知道这钱也不足以挽回钱校长的命,他还是把钱硬塞进了钱斌的手里,才敢扭了头去看钱校长。可那个犟老头打着营养液一脸铁青地躺在八人一间的病床上,自己还不利落一见到张宽就眼泪鼻涕都下来了,死挣活挣让他赶紧去给教育局的人道个歉,认个错,说这样就把处分撤销了,要不他背个这么个东西以后可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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