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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宛装聋作哑了半日,终于开了口,是哀求的语气:“少东家……”
淇奥本来气得跳脚,听见覃宛这一句“少东家”,忽然顿住了手脚,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半晌才悠悠叹了口气:“亏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少东家……”
淇奥将水晶瓶扔向花容,拿手掩了面,十分疲乏的神色:“小六,回吧。”
雪貂乖乖窝进淇奥怀里,淇小六推着药炉子跟在淇奥身后。
此刻最为难的要数覃宛了,因为他不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先救哪一个……
流萤死死盯着覃宛不放,兰桡推着覃宛去看孟疏星:“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孟疏星这一刀扎得又快又准又狠,覃宛表示自己没有药草傍身与废人无异,气得云笺又要冲上去揍他,最后还是闷声不响地沈梅风说:“去别苑,有金创药。”
也没工夫计较那么多,老弱病残一行人跟着沈梅风去了别苑,说是别苑,也不过是采薇别墅附近的一间小屋子,位置倒隐蔽,也能遮风挡雨。
酝酿了许久的雷雨,终于酣畅淋漓泼洒下来,雨珠连成了线,密不见光,砸在瓦上叮咚作响。
孟疏星有覃宛伺候着拔了刀,敷了药,绑好伤口,又吩咐云笺冒了大雨出去找茜草。
云笺翻了个白眼:“这么大雨,我连人都看不清,怎么找草?”
覃宛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孟疏星:“那他就流血死掉好了。”
云笺还不待回答,流萤就往外走,云笺一把抓住了:“你自己还淌着血呢,给我坐着。”朝覃宛翻了好几个白眼,一脸愤恨地出去拔茜草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运气,竟真叫云笺拔了一堆茜草回来,覃宛拿锅煮了,喂孟疏星服下。
伺候停当了孟疏星,覃宛开始忙活兰桡。
南窗草有些特别,需用文火将叶片慢炙干燥,火候极难把握,火候过了,叶片焦黄易碎,难以入药,火候不够,叶片疲软不能成末。
因此即便得了南窗草,也常有人发挥不出功效,白白浪费了稀罕药材。
覃宛亲自蹲在火前,摔了一个陶碗,磨成薄片,搁了南窗草在陶片上,目不转睛在火旁炙烤。
窗外雨幕连天,更显得一室静谧,这种时候,真是适合讲故事。
沈梅风盯着雨珠出神,呢喃自语一般:“我原本不姓沈,我姓淮……”
迷惘的神态,微弱的语气,满屋子人似是在听,又似根本没有听,时光流转一时间缓慢起来,只余下火光哔啵,药草香气渐渐氤氲开来,在鼻尖飘荡。
沈梅风原本不姓沈,她姓淮,是如今一品大员、户部尚书淮东锡长女。
淮东锡进京赶考,偶遇绣坊芸娘,对其一见钟情,定下终生。
后来淮东锡高中探花,初入官场,几番打点,所费颇多,淮东锡出身寒门,一应银两物用皆是芸娘夜以继日绣制衣物得来,纵然辛苦,但夫妻情深意笃,芸娘从不觉得日子难挨。
女儿出世后,三口之家欢乐更甚从前,女儿长到五岁的时候,淮东锡在一次王府酒宴中偶遇了端和郡主。
他本就生得风流俊朗,且又最懂得左右逢源,讨人欢心,几番花言巧语便俘获了端和郡主的芳心。
为了青云平步,淮东锡将芸娘和沈梅风赶出家门,派恶仆将娘俩推下断崖,对外谎称妻女染病身亡,假意哀痛了一番,然后将端和郡主娶进门。
沈秀纶是绸缎庄老板,机缘巧合救下了芸娘母女,带回家好生照料,钟情于芸娘的品性气度,待沈梅风一如几出。
几年后,二人为沈梅风添了一个妹妹沈笑春,原本是人人称羡的生活,却在一次出游中撞见了沈家的旧仆,诱拐了妹妹沈笑春带回王府。
淮东锡得知芸娘母女尚在人世,便设计了沈秀纶满门入狱,将沈笑春卖进怡红快绿,蹉磨致死。
沈秀纶临终前所托非人,沈梅风也被卖进了沉醉春风。
为这斗春大会,沈梅风足足筹谋了十年。
去年淮东锡与人临时换了雅间,雍仪羽衣错杀了兵部侍郎何如皎。
今年沈梅风决定自己动手,结果还是功亏一篑,反搭进去一个兰桡。
沈梅风笑看兰桡:“兰公子,我害你至此,你为何还留我性命?”
兰桡不知想什么出神,听见沈梅风如此问,半刻才回神。
“这有个什么为何不为何的,若是你死了我的毒便能解,我自然二话不说杀了你解毒,可事已至此……活着,总是好的。”
沈梅风脸上的笑渐渐挂不住,化成大串大串的泪珠滚下来,咧开嘴无声哭着。
只在这一刻,那个狡诈的、可恨的、谎话连篇的沈梅风,才变成了被生父推下断崖又眼看生母、养父和幼妹含冤而死的,悲痛的、脆弱的、绝望无助的沈梅风。
覃宛吹着陶片上烤得酥脆的南窗草,吹凉后,拿陶片细细磨着,磨好了兑水调匀,把碗搁在桌上,最后叮嘱了一番:“我先前可有说过,南窗草虽能救命,却也有些坏处?”
花容心里一跳:“除了武功尽废,还有什么?”
覃宛点点头,犹豫了一番:“哦,那是服药之后嘛,服药的时候也有些……”
云笺快急死了,拍案而起:“你说啊!”
覃宛抖了抖:“服药的时候会疼……”
花容握了握拳头:“怎么个疼法?”
“往常也有人选择宁可中毒而死,却不肯用南窗草解毒的。因为毒发时不过是痛十二个时辰,最后七窍流血,服下南窗草却是……这么说吧,十二个时辰的痛,在一个时辰之内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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