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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了听,捱过一阵屏住呼吸的安静,火苗旺盛的跳跃,摞起来的原木一动不动任粗糙的树皮被吞噬,折断的噼啪声,一点点扩大的黑色炭灰不甘心地叹息,屡屡薄纱的烟悄无踪迹。
是蔷薇木。卡斯希曼医生的诊室里,停留在墙角,失去了报时功能,恰好从大多数角度都很难看清准确时间的昂文德帝老式落地座钟,精雕细琢的花纹刻在古朴的蔷薇木料上,时光投下阴影,将年少的安德廖沙困在里面。
原来是蔷薇木在燃烧的味道。
我迷乱的大脑应该放松下来,已经找到了答案不是吗?可我却分明感到紧绷。
弗拉基米尔注视着我,当我偏过头,就猛地闯了进去。
也不知道他看着我多久,他的手指轻抚过黑色简报的书脊,不紧不慢地歪歪头,颇为懒散地撑住下颌,下巴微微抬高,更显得他高高在上俯视我,虽然他看上去并不是很冷漠,也不疯狂,也不开心,也不愤怒。
如果可以,我甚至想对他笑笑,他不是我压力的源头,我弯弯嘴角,挤出一个看上去自然而然得礼貌的笑容。
“不是这个,五分钟之前,你笑了,笑出了声。”弗拉基米尔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明了,他不想显得太具有攻击性,于是采取了放松的姿势,他清楚我的抗拒,我的恐慌。
那座钟还摆在那儿,童年的安德廖沙尝试过央求父亲将那座钟搬走,但没有成功。恐惧能瞬间击退童稚的娇弱,小孩子脑容量太小,装进了害怕就装不进其他东西了。
“我······我笑了吗?哦,是的。”是长发公主逗我笑的。
但那座钟还留在那个房间,我在大脑里反反复复重复这句话。
那座钟还在那······
那座钟还在那···
它还在那···
“所以——”弗拉基米尔的好耐心没有坚持多久,语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下来,他没有生气,很奇怪我就是知道,当他感到愤怒时,那片蓝色会是夜幕降临的暗海,漩涡挤着浪头,扑出一波又一波破碎的白色泡沫,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
成年的安德廖沙虽然还拥有儿时的记忆,也许当时的恐惧是沉甸甸,难以克服的梦魇,但现在的他可以当做一段玩笑话,轻飘飘地没有任何重量。就像马尔金先生对小安德廖沙说的,要直面自己的恐惧,才能成为梦寐以求的男子汉。
“是一个无聊的念头。”它确实是,我直视弗拉基米尔,有些尴尬地耸耸肩膀“一篇童话。”
我的紧绷一点点得到松解。我想,我也许找到了答案。
一直以来,我束手束脚地困在被规则框起的狭小四边体中,每一个转身,每一次迈出想要重新开始的步伐,每一次眺望,都会重重撞在墙壁上,然后,低着头蜷起身子让疼痛袭来,接着肆虐,最后缓慢散去。
我并非是不勇敢的,我不会特意贬低自己,我想要看见每一个白日晴空,告别繁星暗夜,我是如此渴求,如此祈求。
但我也是懦弱的,我留在监牢之中,自私的将自己的希望与期待托付给其他人,总是等啊等啊,等待着有人砸破那面墙壁,救我出去。
在巴甫契特,四边形牢房越发狭窄,我一度将它归结为这里繁杂的礼仪和规矩,如果不是上述原因,那么也是我的疾病带来的压力,让妄想与折磨愈发强大,我已经足够努力了,所以,真不是我的错,一直以来,不断地说服自己,这样,才能原谅伤痕累累的过去,和今天的自己。
我用享受和恐惧培养着我的歇斯底里。
弗拉基米尔不再紧逼,他放松了肩膀,重新向后靠去,看着我轻轻点点头,似乎期待我所说的无聊的童话故事,又或者其他什么,他看上去悠闲极了,不介意花一点时间,等待着我。
其实,我一直都被疾病放逐到深渊之中,遍地荆棘,没有光也分不出昏暗,但因为懂得了快乐,所以那儿只剩下痛苦,可那里原本是没有围墙的,将我困起来,其实是自己。与其游荡在漫无边际的绝望里,还不如建造起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狭小的,转个身也困难,还需要时不时的疼痛来分清现实与虚幻,然后告诉自己,要去外面的世界,那里有四月的春天,和一月的洁白的雪花。
这样去相信,仿佛就能坚持下去,独自在牢笼的牢笼之中默默勇敢。即使只捂住自己的双耳,便听不到铃铛声。
我长舒一口气,目光投向窗外,应该走出去了,墙之外的苦难依然堆积如山,我明白,所以,我该去看看,这么多年了,总会有一些好的坏的变化。
果然,此时的巴甫契特一贯阳光灿烂,好像喝醉了的太阳直挺挺地躺在被毁灭养肥的美丽的花毯上。空气中充满生命的无边的低语———无限小之物的生命——这声音被有规律地打断,就好像是在一曲低声演奏的交响乐的嗡嗡声中有一阵阵香槟酒瓶塞的爆炸声。
“弗拉基米尔,先不说童话。”我转回目光,轻声说:“我不喜欢金布罗女士的新娘课程,你能帮帮我吗?”
“呵——”一丝轻笑溢出他的嘴角,像是被我看到的阳光传染给他,弗拉基米尔深蓝的双眸淡化暗色,墨色模糊,一层轻薄的金黄有些透明的覆盖。
第一次,我从他那里感到温暖。
“弗洛夏······伊芙···我在等,不是被动的感受到,而是你说出来,我们共享的情感。我们的喜悦与痛苦,厌恶与热爱,我一直等你告诉我。”
“在每一个人身上···”“果然,此时的····”部分出自——《巴黎的忧郁》『法』夏尔·波德莱尔
wb:雾家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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