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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倪雪长得高,才得以透过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喘口气。
在倪雪的记忆里,晏城通地铁是在他上初中的时候,当时只有三条线,到他高中毕业时已经变成七条,据说去晏城哪里都十分方便,但倪雪一次也没坐过,那时他出行还只靠自家司机接送,或者搭朋友的顺风车。
当时的倪雪也不会想到,在几个月后,他已经可以把一座新城市的所有公共交通线路熟记于心。
即便如此,倪雪还是觉得,一个人坐地铁很难捱。
如果有另一个人在身边,还会好受一点。
至少蒋冬河可以陪他聊天。
这个时间的京市地铁依然拥挤不堪,两人站在车厢与车厢的连接处,蒋冬河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几下,他拿出来查看,是学生与他确认调课信息。
蒋冬河用语音消息回复了对方,然后又收起手机,忽然想起倪雪也在做家教,问道:“你的工作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一提起这个话题,倪雪罕见地有些心虚。原本与蒋冬河对视的眼神躲闪了一下,落到不远处一位乘客的后脑勺上。
“就那样吧……”倪雪小声坦白,“其实,我算是被炒了。”
“怎么回事?”
蒋冬河皱起眉,眼睛一眯,视线紧攫住倪雪。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是怎么样,但倪雪这份工作毕竟是他介绍的,当初为了美化包装,他对着那位家长把倪雪夸得天花乱坠,可能有点脱离实际,不过蒋冬河也顾不上那么多——谁求职会老老实实按照自身实际情况描述?
尽管倪雪以前没有过教学生的经历,业务能力总归在线,所以蒋冬河放心地美言了几句。
现在看来,可能放心得有点早……
事情就发生在上周末,倪雪没敢跟蒋冬河说。既然此时此刻聊起了这个话题,倪雪也不得不说下去,只是省略了一些信息,简要地回答:“也没多大事……和学生吵了一架,他学不明白,我也教不明白,那我就不教了呗。”
倪雪这个解释,又令蒋冬河回想起一件几个月前的旧事。
那个时候刚开学报道,他和倪雪在首都大学西区宿舍门口偶遇,倪雪问他可不可以在他的出租房里住一晚,蒋冬河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是倪雪主动解释道,我和舍友吵架了,但是这能怪我吗。
轻飘飘的语气,理所应当的态度,是倪雪的一贯作风。
再后来,他们朝夕相处一个多月,蒋冬河对倪雪这个人的看法已经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改观,这段时间里,倪雪不是没有变化,蒋冬河当然看得到。
然而倪雪到底是倪雪,本性难移,总是轻而易举地让蒋冬河感到血压飙升。
蒋冬河叹了口气:“倪雪,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倪雪反问:“我怎样?”
“这件事情上,你确实不该这么任性。”
“蒋冬河,这份工作是你帮我联系的,薪资也不低,我很感谢你。我给那学生上了几节课,怎么说呢,我觉得他天分不高,这也没什么,偏偏还扶不上墙。我有时说话比较直,可能对方听了心里也不好受吧,但是……”
蒋冬河:“你又想说‘但是这能怪我吗’?倪雪,你刚才也说了‘薪资不低’,这点难道还不够么,你当自己现在还是桓亚集团的大公子,每天什么都不用做就有大把钞票顺着窗户飞进来吗?我劝你尽早清醒一点吧。”
听到前半句,倪雪还在沉默,因为蒋冬河说得没错,他的确想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有些事情不能怪我。
只是,听到后面,听见桓亚——那座坍塌的酒店的名字,像是应激反应一般,倪雪蓦地攥紧拳头,嘴唇也在发抖。
他骤然出声:“够了,别再说了!蒋冬河,你又是在以什么立场和身份说教我?”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瞬间紧绷起来。
他们仍地铁上,刚才谈话发出的声音不小,已经有路人向他们投来充满打量意味的视线。
“你真的是太不成熟、太幼稚了。”蒋冬河揉了揉眉心,神情看起来有点失望,也有点疲惫,“我知道你有很多优点,如果你一直生活在以前的环境中,不用考虑其他任何事,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长处。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你最该学会怎么生活。”
倪雪语气讥讽:“是,你最成熟,你最懂怎么跟人沟通,还是你修为高超,面对讨厌的人都能跟他共处一室一个月,我不如你。”
“倪雪,你没有必要和我吵。一开始求我收留的人是你,在约法三章上签字的也是你,你可以随时选择作废它,然后走人。我不会拦你。”蒋冬河面色不虞,淡淡道,“言归正传,你被炒这件事,我不会给你收拾烂摊子,也不会再帮你找新的兼职。当初你和舍友闹矛盾——虽然另外三人的品行有问题,但说实话,在我眼里不过是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你在宿舍住不下去,还有我可以跟你合租。那以后呢?你遇见更多的事怎么办?也要次次撂挑子吗?”
蒋冬河极少一口气讲这么多话,看来是真的动了气。倪雪面无表情地听完,直到最后,他敏锐地觉察出重点——没错,他跟舍友闹过矛盾,但蒋冬河怎么会知道他舍友的品行如何?
电光石火间,倪雪脑内冒出一个猜测,于是他当即问出口:“你去过我的宿舍?”
又不是亏心事,没什么不能承认的,蒋冬河点点头,又一次叹气:“是,当时有点放心不下你,过去看了看。就在你崴脚那天。”
倪雪崴脚那天,也就是……他请求蒋冬河收留他的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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