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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也不知道。”李司饰道。
太后怔了一下,叹道:“不是嫌忌她,怕还是嫌忌着我,嫌我老太婆多事吧。你看,事情都过去六七年了,他还在怄气。这账,我是永远赔不清了。”
“怎么会呢?殿下和谁怄气也不能怄着亲祖母啊!”李司饰笑道,“奴婢虽不明就里,平日里冷眼瞧着,应该是这林绢绢自己什么地方开罪了殿下。殿下大约是真不喜欢她吧。林绢绢虽生得美,到底也只是个画院待诏的女儿。小家子没见过世面,终日垂眉顺目的,又不大方,又不伶俐,怎么比得上世家小姐的神采。”言毕又往外间瞟了一眼。
这话宽了太后的心,又奉承了三小姐,一时倒说得太后心甜意洽。太后再度审视了一下镜中那副巧夺天工的妆容,觉得再无可挑剔了,方稳稳地站起来。明间已经摆好了早膳,太后扶了李司饰的手朝外面走去,却看见张纯守候在落地罩外面。
徐太后挑眉薄嗔:“你又有什么话,不能等我吃了饭再说?”
“原是赶早儿给娘娘说笑话来着的。”张纯一边笑,一边却往外面瞟了一眼。
太后心知有异,遂命李司饰去伺候着明间里的徐三小姐,方转头道:“说来听听。”
徐安沅才喝了一小口白粥,吃了一块糕,便听见有人回话说二皇子过来给太后问安。转眼杨樗便进来了。李司饰望了一眼,只见太后正仔细听着张纯回话,脸色越来越难看,忙朝杨樗迎上去,道:“二哥儿可来得早。太后身上不爽快,说二哥儿就不必多礼了。在此间少待一会儿,就和三小姐一道去西苑吧。”
杨樗本就不是为了太后来的,得了这话,索性拣了一张交椅坐下,笑嘻嘻地瞧着徐安沅:“三妹妹早。”
徐安沅心中暗骂“谁是你妹妹”,脸上却只得端着客气:“二殿下早。”
“妹妹吃的什么?闻着真香。”杨樗说着,伸长脖子往桌上瞧了瞧。
“八宝酥糕。”
“清宁宫的点心一向出了名的精细美味,我们都难得领一回赏赐。”杨樗说。
徐安沅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求助地望了一眼李司饰。李司饰忙用小碟子装了两块酥糕端给杨樗。杨樗掂了一块吞下。那糕做得极细,一下子噎在喉咙里,噎得杨樗满脸通红。徐安沅见状,忙唤宫人倒水。杨樗挺了半天的脖子总算缓过来,泪光盈盈地看着徐安沅:“多谢妹妹。”
徐安沅看看他紫涨的阔脸,又看看盘里的糕,半点胃口也没了,叹气道:“那咱们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讷讷无语。刚走到门口,忽听见大殿深处传来尖厉的喝声:“秽乱宫闱的贱婢!”
徐安沅愕然立住。李司饰心知有事,忙朝二人催促道:“不干你们的事,快去吧!车都备好了。”
车马一时驱动,只看见张纯一溜烟儿从清宁宫跑出来,朝坤宁宫的方向去了。
李司饰送走两个孩子,连忙跑回寝殿,只见太后的脸色青得像雨天的黄昏,一只雪白的手微微颤抖着,不停揉着太阳穴。
第七章天香
前一日琴太微在山石后等了一会儿,直到听不见人声,才寻了个偏门飞奔回坤宁宫,只说是在亭子里等了很久不见徐三小姐,自己回来了。所幸并无人追问。她想起那个奇怪的传话宫女,想起杨楝应对时的紧张,心中极为不安。
他并没有和她说什么,只是拽着她的那一下力道极大,几乎捏碎了她的腕骨。她将手腕浸在凉水中,用香胰子洗了一遍又一遍,洗得皮肤惨白,依然觉得上面沾着他手心里的汗水。盆中腻水潋滟,其间似浮起一尊峨峨玉山,修长俊美的肌体布满清浅水珠,两片凸出的蝴蝶骨如玉琮的棱角一般光润有力……她此生从未见过毫无遮蔽的男子躯体,也从未体会到如今日这般惶恐、惧怕和难以启齿的羞辱。
琴太微几乎彻夜未眠,早起便告了假去寻郑半山。不料郑半山一早就去了西苑。正在茫然间,劈面便看见清宁宫管事太监张纯端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领着人直奔自己而来。
琴太微连回坤宁宫留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带到了清宁宫的寝殿前。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你的模样。”太后悠然道。
她依礼抬头,半垂着眼帘。虽是满面倦容,长睫之下却有朗星闪烁。
这隐隐抗拒的眼神,令太后吃了一惊。她沉默了片刻,忽然扭头对李司饰说:“你来问问她。”言毕竟拂袖去了。
李司饰见这光景,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太后再怎么嫌忌这女孩儿,终归还是有些念旧的,此时一腔怒火已被愁绪轻轻浇冷。李司饰用稍微和婉的语气道:“想来我们宫里的花园太大了些,昨日竟然让琴娘子走迷路了?”
“李妈妈这话,是认真问我,还是随意闲聊?”
“嗯?”
“若是认真问的——此间只有妈妈与我两人,我就是说差了什么,日后妈妈也不好追究。不妨再请个宫正司的人来看着,我自当言无不尽。”
李司饰见她言语中分明讥讽自己并没有审问宫人的资格,心中自是不满,却道:“就是随便聊聊的,琴娘子紧张什么?莫非我这老妈妈就生得这么可怕,吓得你连话都不敢说了?”
琴太微见她笑面慈和,心中愈警觉,仔细盘算了一下方道:“昨日比箭之后,有一位宫人前来传话,说徐三小姐请我到花园中叙话。我不辨方向,走迷了路,并没有找到徐三小姐,只好自己回去了。听说还劳动了张公公带人找我,实在是抱愧不已,愿受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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