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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年纪也不小了,外面闹得这么凶,他难道没有任何表态吗?”秋泓又问。
沈惇重重地叹了口气:“公拂,依我看,陛下的意思是,这仗大概不必打下去了。”
“什么意思?”秋泓放在膝上的手一紧,“难道真要和谈?先帝御驾亲征,死在了布日格手底下,这是何等国仇?难道皇上就不恨自己的杀父仇人吗?”
“公拂,你先别着急。”沈惇安抚道,“先帝在位时,军饷如流水般发下去,可先帝自己最后却落得个身死边疆的凄惨结局。朝中不少人都说,边防须得整饬,这兵不如不养,养了反倒给国帑增添难处。”
“一派胡言!”秋泓忿然,“那些主张和谈的人就没想过,北牧会如何狮子开口,要我朝割地赔款吗?今日赔出去一块,明日赔出去一块,等后日,就把整个燕宁送出去。如此一来,不如直接迁都回京梁好了……”
“哎哟,慎言慎言!”一向口无遮拦的沈惇被秋泓这一番话吓得要去捂他嘴,“公拂,理是这么个理,但话却不能这样讲。”
秋泓气得狠了,心口突突直跳,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朝野上下,竟没一人想为先帝报仇,真是叫人寒心。”
何止是无人想为祝旼报仇?整个大昇上下,怕不是都在庆幸那长靖皇帝只是死在外头了,而不是丢在外头了。
毕竟,死了好说,那是殉国,大臣们哭一哭了事。龙椅嘛,谁坐不是坐?这个死了,换一个不就行了?祝氏宗亲成千上万,死了一个还有一堆,不愁后继无人。
但若是丢了,那问题就大了。好在是祝旼有成年的儿子,若真是到了那种关头,太子起码能名正言顺地监国。可若是没有成年的儿子,如今朝野上下怕是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所以,这些个明面上为祝旼哭丧的大臣们,背地里不知怎样说他好死。
沈惇就是其中之一。
长靖帝死了不过半月,他就从一小小的右春坊右谕德升国子监祭酒,要不了多久,令他兼掌翰林院的批文就会下来,到那时,沈惇入长缨处,就将板上钉钉。
但前提是,裴松吟得看得上他。
那么,如何让裴松吟看中呢?
这就不言而喻了。
“沈公,如今这一战绝不能半途而废。”秋泓眉头紧锁,神色严肃,“我在塞外,曾亲身和布日格打过交道,见识过他的手段。他绝非你退一步,他便也跟着退一步的人。若是现在我们和谈了,来日就将一发不可收拾。眼下,亲近国朝的阿耶合罕部已转投脱古思,也古达的阿斯汗国大军压境,率军打仗的都是好战分子,他们恨不能学着柘木儿王一样,一路打到鹊山脚底下去。更何况,现在天崇道动乱愈发严重,不少势力竟已渗透到了广宁卫,要是我们这个时候忍让,布日格难保不会勾结天崇道,一路杀到皇城来。”
秋泓所言沈惇不是没想过,可长缨处大臣的位子就放在那里,他若不坐上去,有的是人会挤掉他坐上去。
“沈公……”
“你不必说了,我会好好考虑的。”沈惇烦闷道,“现在这朝堂上不止这一件糟心事,公拂你刚回来,还有所不知,陛下这才继位不到七天,就已嚷嚷着要选秀,要修宫,还要给太后和太皇太后开坛设醮祈福。不仅如此,他还三天两头往宫外面跑……之前做太子时也没这般跳脱,为了劝住陛下,我已是焦头烂额了。当初还笑郑兴义被先帝折腾得要命,如今倒换成我自己了。”
曾经一心要做太子讲官的沈惇自然不会想到,极有主见的祝颐不是软弱无能的祝颛,不会唯他命是从,更不会乖乖听老师的劝导。
秋泓见沈惇这样说,也不言语了,他心知自己无法在此处得到支持,因而也不强求。
只不过,秋泓没想到的是,在他回京前,尚能据有一席之地的“主战派”在长靖帝入殓后迅速土崩瓦解。而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向上递了一道请战的折子。
没过三天,兵部尚书潘肃以“错估战情,延误军机”之罪被下了诏狱,“主和派”竟把长靖帝御驾亲征战死边塞的过失栽在了这个忠臣的头上。
也正是这一日,依旧虚挂着鸿胪寺少卿之职的秋泓接到了调令——任辰王府正五品长史,即刻随辰王出京就蕃。
王府长史是什么官职?一个屁用没有的幕僚!而且还是祝颛这种蠢货的幕僚。
对于翰林院诸人来说,若是被指去做了藩王长史,这辈子仕途就算是走到尽头了。他们将再无升迁之路,再无出头之日。毕竟,国朝一百多年,就没有一个能造反成功的藩王成功入主太宁城,他们不是在藩地上惹是生非,就是混吃等死。做祝子祝孙的幕僚,无异于当个行尸走肉。
而三年过去,当初那个在青楼喝花酒的软蛋祝颛依旧没有丝毫长进。
王府上下匆匆忙忙收拾东西之际,他忸怩在秋泓身边,追问沈惇近况:“沈先生他为什么不能陪我去藩地?”
秋泓精神不振,坐在廊下呆怔出神。
他明白,祝旼死了,那个许给他的光明前途也跟着一起死了,可他却没想过,到头来,自己的结局竟会是如此窝囊。
“秋先生,秋先生?”祝颛别的不行,脾气却是真的好,他叫一遍秋泓不应,便叫两遍三遍,“秋先生,你说沈先生会来送送我吗?”
秋泓这才回过神,他木然回答:“我也不知道。”
得知被指去做辰王长史后,他先是找了自己的老师裴松吟,可拜帖还没送入门房,就被管家以“相国政事繁忙”为由请了出来。随后,秋泓又去找了吴重山。吴重山是老好人,无非说些宽慰的话,但却不顶任何用。秋泓走投无路,把昔年好友、同窗访了一个遍,可到头来,事已成定局,这个长史,他已非做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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