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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她被家人关爱,看起来适应良好,但有痕还是能从她脸上、从她的语气里、从她的动作中捕捉到一丝不自在和遗憾。
有痕蹲下身来,与她平视,“你还没有向我介绍你自己。”
女孩子轻敲一下自己额角,“看我这记性!爷爷你也不提醒我!”
老先生对孙女的埋怨报以微笑。
“我姓黄,单名一个‘菲菲红素轻’的菲。”黄菲向有痕伸出手。
有痕同她握手,“你好,黄菲,我是陆有痕,陆游的陆,‘月到花间似有痕’的有痕。”
两人相视而笑。
有痕站起身,“此间人多嘈杂,想不想出去逛逛?”
“不打扰你工作?”黄菲看看还未散去的人群。
“后续工作暂时不用我参与,”有痕提步向外。
黄菲操控电动轮椅,轮椅无声地跟在有痕身侧。
“恢复得怎样?”有痕关心。
“父母担心我接受不了失去两根脚趾的事实,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陪在我左右,”黄菲像是对有痕一见如故,吐槽来得又疾又猛,“医生都说我可以尝试自主行走,他们却紧张得决不允许。”
从两个年轻女孩子身边经过的路人并不会刻意对坐在轮椅上的黄菲行注目礼,人们大多礼貌地左右避让,为她让出一条宽敞无碍的路来。
“看,大家都让着我!”黄菲摊手。
“觉得拍卖会可有趣?”有痕转移话题,不想令她沉浸在沮丧当中。
“无聊透了!”黄菲毫不掩饰地打哈欠,“枯坐个小时,东西一样样呈上来,喜欢的没几件,竞价一两分钟就落槌,有什么意思?”
有痕听得哈哈大笑。
大抵意识到有痕正是今晚拍卖的主持人,黄菲语气一转,急忙替有痕挽尊,“不过陆姐姐你的主持非常棒!”
有痕想一想,不愿居功,“其实是当地的救援队和傅先生、方馆长施以援手救了你,我并没有做什么。”
黄菲停下轮椅,抬头望向走在她身边态度圆和语气平静的有痕。
真奇怪,祖父在拍卖会上拍得多件标的物,豪掷千万,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家有钱,今天来完全就是给她陆有痕捧场的,可她本人,倒要同救人这件事撇清关系。
其时她在山上冻得失去意识,怎么被救下山的一概不知,当她恢复知觉时,人已经在温暖的房间里,有一管温柔的女声在安慰她,对她说不要怕,别乱动,你已经安全了,我现在给你换上干爽的衣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后来她在省会最好的医院醒来,被医生告知左脚两根脚趾不保,但性命无碍,好好恢复,很快便可活蹦乱跳,像那管声音说的,她安全了。
父母与她失去联系后几乎急得发疯,在她手术清醒后终于和她通了电话,既生气,又心疼,第一时间乘飞机赶到她身边陪伴她,经医生许可将她带回浦江休养,同时托人打听她救命恩人的消息,又一纸诉状,将三个对危险预估不足,盲目带她登山穿越乌孙古道的大学登山社社员告上法庭。
她不关心登山社三人是否面临牢狱之灾或者巨额民事赔偿,她只想面对面向当她在死亡边缘徘徊时用温柔的声音把她唤回人世的救命恩人说声“谢谢”。
“家父、家母向当地救援队捐赠了两辆雪地车和两辆全地形车,为琼库什台村以方馆长的名字捐建了一座图书馆,向傅先生的书画装裱修复工作室捐赠了一批珍本、善本。”黄菲歪着头,“我怕贸然约见陆姐姐会令你不快,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来见你,”
小心翼翼,生怕被拒绝。
有痕微笑,“怎么会不快?能看到你恢复如初,我很高兴。”
高兴救援队及时赶到,将她救回来,没有造成更无可挽回的伤害。
“陆姐姐不怪我唐突就好。”黄菲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忽然借力站了起来,“等我彻底恢复了,来找陆姐姐玩可以吗?”
有痕按下伸手搀扶黄菲的冲动,一边留意她的身体是否能保持平衡,一边答应她,“恢不恢复,你想来找我玩都可以。”
她无法拒绝满面期待的女孩子。
“?!太好了!”黄菲振臂欢呼,随后从薄雪花呢外套口袋里取出手机,趁热打铁,“陆姐姐,加个联系方式罢!”
在她的殷殷注视下,有痕取出设置成勿扰模式的手机,交换联系方式。
在社交软件里添加有痕为好友,又约定好等她这一期康复治疗完成就来找有痕,黄菲跌坐回轮椅里,有些泄气地嘀咕,“可我现在还站不久,也走不远。”
“慢慢来,康复是循序渐进的过程。”有痕提醒她,“我这个人闷来兮的,你找我,我也没有什么太精彩的活动,很可能在画室里一坐就是半天,你要做好比今天这场拍卖还无聊的心理准备。”
黄菲双手捂住脸颊,做出夸张的“我不相信”的表情。
古灵精怪的样子令有痕想起电影小鬼当家里的小孩儿,不由得微笑。
黄菲最终也没能同有痕闲逛多久,家里为她请的康复师就乘车跟上她,黑色车身,双“r”标志,火红色轮胎卡钳的汽车缓缓停在两人前方。
康复师下车请扶住黄菲手肘,请她上车,司机则将电动轮椅收拢,打开后备箱,将轮椅收放妥当。
已支付佣金和成交价款,完成拍品移交提货手续的黄老先生从车门内向有痕点点头,邀请有痕,“有空来家里玩。”
老先生客气,有痕并不格外当真,只笑着朝老人家和坐进车里拼命对她挥手的黄菲摆摆手,“再见,路上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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