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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北關外的營寨中,一個靠在帳中榻上的人耳朵微微一動,屬於犬戎人天生地長的靈敏五感,讓他在這一刻升起了一絲微妙的直覺。
「忽勒古將軍,怎麼了?」一個副將望向他們受傷臥床的死神,眼神中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這一場嚴重的傷勢引發了猛烈的高燒,幾乎帶走了忽勒古大半的元氣,他魁梧的身體仿佛都在短短數日內消瘦了下來,只有那一雙陰鷙的眼睛,顯得愈發森冷與陰寒,折射出不可直視的刻骨恨意。
忽勒古的嗓音因為高燒而更加嘶啞,他低沉著聲音,道:「大孟的皇帝,是不是離開鎮北關了?」
戴著面具的高慶小聲道:「是,將軍。」
忽勒古微微眯起眼睛,憔悴得有些脫相的臉上,神色晦暗不明。
「戚玉霜送走了大孟皇帝。」
「接下來,她準備怎麼做呢?」
「將軍,將軍!」帳外忽然有犬戎士兵一路快跑,向大帳門口跑來,似乎是急匆匆想要向裡面通報什麼。
「什麼事情?這麼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高慶在這種小兵面前終於有了點威嚴,立刻高聲訓斥道。
「將軍!」小兵沒有理會高慶,大聲在門口喊道,「王……王殿下來了!」
「什麼?」倚靠在榻上的忽勒古驟然坐起,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然而,還不待他起身,門口一道悠悠的聲音就已經隨著風飄了進來:「忽勒古將軍,別來無恙啊。」
在聽到這個聲音的剎那,忽勒古的面色難看得近乎可怕。
腳步聲到主帳前,反而顯得格外輕快,一聲一聲,逗弄著人的神經。
一個清瘦的男人不徐不疾地踱步入帳中,他穿著一身純黑沒有一絲雜色的羔裘,瘦高的影子幾乎要與帳簾垂下的陰影融為一體,更顯得他的面色帶著三分病態的蒼白,雖然面上帶著慵懶的笑意,眼睛中卻閃爍著幽冷的色澤,讓人不寒而慄。
高慶猛然倒抽了一口涼氣。
犬戎三部之一的領,客鐵部一任王——尤班!
一個臭名昭著、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怎麼突然來到這裡?
忽勒古雙眼幾乎是一瞬間就緊緊鎖定在了尤班臉上,尤班似乎是沒有注意到似的,神色一片輕鬆自若,臉上依然帶著雲淡風輕的微笑,鼻子抽了抽,嗅了嗅帳中的空氣,笑著說道:「好濃的血腥氣,大將軍,傷得好重啊?」
忽勒古嘶啞的嗓音低沉到了極點,似乎在隱忍著極大的怒火:「若不是我受傷,單于怎麼可能派王殿下前來鎮北關接管大軍?」
他把「王殿下」這三個字咬得極重,甚至帶上了一股咬牙切齒的味道。
「說的也是。」尤班笑容不變,「忽勒古將軍叫的這聲王殿下,聽得可真讓本王舒心。」
忽勒古雙眼中幾乎迸發出火光來,他一字一頓地恨聲道:「如果不是你與婁邪單于合謀,殺死老王,客鐵部怎麼會落到你的手裡!」
「說的不錯,只是可惜了。」尤班面露遺憾之色,「大將軍,你知道得太晚了。」
「當年你為了取高姚馬種,屠盡月闞國的時候,我就該想到這一天!」忽勒古驟然抬起身,眼睛中爆發出強烈的恨意,「我忽勒古,只忠於客鐵部老王與王子,你不過是老王之妹與人苟且生下的賤種,客鐵部不會承認你,全知全能的烏那神知曉你的罪孽,也不會承認你!」
「啪、啪、啪。」尤班蒼白的臉上浮現出與之不相匹配的興味,讚嘆道,「說得太好了。」
他的腳步聲很輕,一步一步,向榻前緩緩邁去。
忽勒古雙臂上的肌肉猛然隆起,似乎想要發力將他推開,尤班卻輕輕巧巧地停在了距離忽勒古不遠不近的地方,慵懶的口吻拖著長長的尾音:「所以,這才是單于陛下將我派到這裡的原因。」
忽勒古的動作驟然停頓。
婁邪單于,正是因為兩人的死仇,才在他重傷不能領兵之後,將尤班派來接替他掌管客鐵部的騎兵。
這是要徹徹底底地奪走他的兵權!
尤班不緊不慢地說道:「單于陛下,如今正在驍山關。」
……
無論關內關外發生何等悄然或明顯的變化,北疆的明月依舊照常升起,宛如一鉤纖細的女子眉彎,投下迷濛的銀輝。夜色降臨,大地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文藻,你身體真的無礙嗎?」戚玉霜已經跨上了戰馬,在踏雪高大的馬背上俯下身,仔細查看盧辭的面色,似乎向從他臉上找出一星半點的不妥。
「真的無礙。」盧辭對著微微勾起唇角,一向冰冷的面龐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溫柔和煦,如同三月柳梢上掠過的春風,笑意一閃而逝,讓人無法辨清蹤跡。
「那就好。」戚玉霜倒是沒注意到盧辭的笑,她思索了一下,道,「忽勒古重傷難行,不是長久之計,婁邪單于必然會派人前來接替,無論如何,你只守住鎮北關,不要出城應戰。」
她熟悉盧辭的脾氣,一點就著,一激就炸,於是在這方面多加囑咐了幾句。
盧辭點了點頭,沒有反駁她。
「大將軍,鐵脊弓。」熊濤從後方追上,將鐵脊弓雙手遞上,戚玉霜撈過鐵脊弓,背在了背後,又接過了箭筒,掛在馬鐙旁。
「還有頭盔。」熊濤又將鳳翅金盔遞上,戚玉霜只簡單將髮髻高高束起,用紅絲絛扎著,配上額前的紅繡抹額,英姿勃發,極為明艷,宛如一朵在雪中盛開的紅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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