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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萬和周顯並排站在破爛老屋的門口,背靠著牆,活像兩座直挺挺的門神。
孫萬終於忍不住,想和周顯搭話:「小兄弟……」
「安靜。」
孫萬隻好閉嘴。
戚玉霜在屋裡笑道:「女兒家更衣,孫大人也要進來看看不成?」
孫萬臉直紅到脖子,縮在牆角再也不敢出一聲。周顯小臉一沉,想說她太口無遮攔,又礙於孫萬在場,只好暫時忍下。
戚玉霜脫下外袍,身著單衣席地而坐。
冬天的地面冷得直冒寒氣,戚玉霜卻仿佛渾然不覺,盤坐在地上,緩緩打開了那個巨大的包袱。
包袱中,是一套甲冑。
仿佛曆經了多年歲月,這套甲冑的顏色呈現出一種陳年的色澤,銀色的表面略有些灰暗,仔細看去,甲片層疊中,似乎還有深褐色的斑點——那是鮮血飛濺時留下的血跡。
這套甲冑,是她父親還在世時,命工匠為她打造的。曾經陪伴著她征戰疆場,無往而不勝。
戚玉霜動作輕柔,一層一層將甲冑取出,開始了穿戴。
時間一分一刻地流逝,孫萬在門邊等得越來越焦躁,甚至開始前後繞圈踱步。
周顯倚牆而立,充當著門神角色,對他充耳不聞。
孫萬又忍不住想向周顯詢問,被對方冷淡的眼神掃過,又不得不把話咽了下去。
他心中疑惑道,這姐弟倆真乃奇人也,當姐姐的武藝群,當弟弟的也氣勢脫俗,絕非凡人,真不知道是何出身……
「咣當」一聲,老舊的木門被推開,發出難耐重荷的刺耳嘶鳴。
周顯抬頭一看,頓時愣住。
戚玉霜跨步而出,鳳翅銀盔端正正戴於頭上,在暗夜裡光華閃耀,額上佩一條二龍戲水銀抹額,摟海帶緊緊系住下頜,銀葉鎖子連環甲隨著步伐鏗鏘作響,雪白團花的罩甲征袍迎風飄揚,落滿了一片燦然月光。
她左懸雕弓,右挎箭筒,活脫脫一位白袍銀甲的少年將軍!
孫萬目瞪口呆,驚呼出聲:「姑娘,您這是……?」
周顯怔怔地望著她,這身裝扮從黑暗中踏出的瞬間,仿佛勾起了他童年最深處,一點遙不可聞的回憶,只是仔細去分辨時,卻怎麼也捉摸不到半點影子。
孫萬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此人一改剛才的火急火燎,十分狗腿:「姑娘,您原來也是軍戶出身?」
他沒有見過真正的邊防大軍,卻也了解大孟的軍戶制度,北疆百姓五戶出軍一名,徭役減免,自備鞍馬、甲冑,戰時徵兵,隨時集結趕往前線。
他雖不了解軍中的等級,但戚玉霜這身這身甲冑明顯不凡,想來應當是其父留給她的。這種制式,至少是百夫長以上的低級將領才能穿戴。她祖上定然曾經出過一員勇將,才有盔甲傳下來。如此看來,這位姑娘面對犬戎大軍依然毫不慌亂,也就有了解釋了——畢竟是家學淵源。
「可不是嘛。」戚玉霜隨口答著,緊了緊前後獅子扣,邁步而去,「走吧。」
孫萬甩了甩頭,把腦海中莫名的恍惚甩開,趕緊跟了上去。
戚玉霜一邊一走,一邊回頭道:「你從鎮北關來,應該知道這次陛下親征,隨軍出征的大將都有誰吧?」
「啊?」孫萬一臉迷茫。
「嗯。」周顯點了點頭,孫萬這才知道戚玉霜不是在問他。
「都有誰,說來聽聽。」
「三軍主帥是大將軍汪合,盧老將軍之子盧辭擔任前部正印先鋒官,率領前軍。中軍由陛下親自坐鎮。後軍由莫老將軍統帥,壓糧運草,如今還未到鎮北關。」
一個個軍中大將的名字被周顯輕描淡寫地念出來,聽得孫萬心肝發顫。這兩個平民姐弟,就在他堂堂正八品縣丞旁邊,堂而皇之地議論起當今聖上和一品、二品大將軍?
這究竟是什麼人啊?
聽到盧辭的名字,戚玉霜腳步輕微一頓。
時隔多年,再度聽到這個名字,仿佛是在夢中一樣。
「盧辭……」戚玉霜嘴裡慢慢地念著,心情有些沉重。
孫萬終於得到用武之處,忙不迭把自己聽過的所有傳聞都拿出來解釋:「您說盧辭將軍啊,他是盧隱將軍之子,當年戚老將軍帳下,唯一能與戚小將軍並稱的年輕一輩。」
「他如今可是北疆第一勇將了,聽說盧辭將軍最擅長的就是一手百發百中的箭法,曾經隔著百步之遙,一箭射殺犬戎大將忽勒古之侄阿都賴!」
孫萬越說越興奮,北疆長大的人,誰不是從小聽著這些名將的事跡長大的?盧辭出身戚家軍,父親盧隱是戚老將軍的左膀右臂,在當年邙谷慘敗中以身殉國,可謂是一等的忠烈將門,最為令人仰慕。
戚玉霜嘴角淺淺浮上一層笑意,在清淡的月光下看不分明。
周顯忽然道:「你知道他?」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戚玉霜敷衍道,「那就這麼決定了。」
「決定什麼?」孫萬一愣。
戚玉霜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會,我就是盧辭小將軍了,你記得把戲演好。」
孫萬慘叫一聲:「不會吧!」他們是定下了瞞天過海的計劃,但是他沒想到,這姑奶奶要去玷污他心裡最仰慕的盧辭小將軍的名聲!
「說好了,一切聽我安排。」戚玉霜又伸出一根手指,威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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