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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他把没走远的阿稚叫了过来,两个人就在门口说起话来。
“我还有事没有处理,你在这里守着,别让除了医官之外的其他人进去,也不能让里面的人出来——如果她有什么其他要求,你先问一下你花愁姐姐,让她做决定。”
阿稚应该是把赫连狨的大氅还给了他,小姑娘没再用半生不熟的大夏话,而是改用了我听不太明白的北陵语。
赫连狨也换成了北陵语,我猜想他一开始跟阿稚说话时用大夏话是为了提醒我乖乖待在这里。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膝盖,这是我第一次针灸,可能医官扎针的时候我被困在梦魇里尚且找不到出路,因此没什么痛感,但是我知道这些银针都扎在了穴位上,最是不能轻举妄动。
外面赫连狨和阿稚已经说完了,我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不多时阿稚就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外面大概还在下雪,她缩着脖子有些遭不住冷的模样,我朝旁边刚被赫连狨坐过的椅子扬了扬下巴:“别跪着了,坐着吧。”
“观海阁的人说了,侍奉主子时要跪着的。”阿容一边凑过来,一边跪坐下去,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绿眼睛,“晚上的时候医官会给你把银针下了,但是你应该还不能随意挪动,太子给你单独安排了一辆车,出城门的时候你可不许大吵大嚷,引来人了,你可别怪太子不留情面。”
我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这一茬:“我还以为你们会把我的嘴堵住呢。”
阿稚露出了一丝不快的神色:“若是寻常人,早就把他五花大绑堵着嘴扔车里了,谁知道太子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她又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模样:“太子不会喜欢上你了吧?”
我没有回答。
阿稚又立即否认了这个猜测:“那可不行,太子内定的太子妃还在北陵等着他呢,怎么可以先娶了你。”
我道:“我也未必看得上你北陵的太子。”
阿稚原先还在自顾自地嘀嘀咕咕,听我这么一说,骇然地瞪大了绿眼睛,她这副模样,像极了炸毛的猫:“我们太子可是大祭司钦点的继承人,在北陵里,他骑着马经过时,好多姑娘小姐都围着去看他,往他怀里扔香囊,配你自然是绰绰有余!”
我懒得和她掰扯这些有的没的,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点倦意。
阿稚倒是彻底来了兴趣,她的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大腿上,上身却不自觉地凑了过来。
“你有心上人了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杨周雪。
她靠近我时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味,握住我的手或是手腕时,明明柔若无骨的漂亮手指会收得很紧,像是害怕我会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我记得夜里的那个拥抱,杨周雪依赖地被我拥入怀里,她的胸口贴紧了我,我能回忆起那时候她的心跳,一下比一下重,我几乎要以为她的心脏会跳出嗓子眼。
不知怎么的,我越回忆起自己和杨周雪过去的点点滴滴,就越是感觉一阵恶心,她在雪地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时眼睛里流露出的快意和嘲讽,比千刀万剐还要让我疼痛万分。
我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沉重的威压让我喘不过气,我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在那一瞬间险些以为自己碰到了杨周雪滚烫的心脏——那明明是在梦中才会看到的假象。
她已经彻彻底底地摆脱了我,不再担心我会威胁到她的地位,也不会因为我的存在而辗转反侧。
这个认知让我在看到自己膝盖上扎的银针时突然涌上一股无能为力的愤怒来。
我被迫侧过上身,在阿稚惊慌失措地拍打下伏身微呕,明明什么都吐不出来,我却尝到了唇齿间浓郁的血腥味。
如果再不离开这里,我就要死在这里了,死在这个好像哪里都有杨周雪存在的地方。
我无比清晰地确认了这一点。
我一想到自己在这里痛苦的要死,杨周雪在将军府继续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就觉得恶心。
凭什么?
我悲怆地在心里低吼,现实中却只能将胸口的布料攥进拳头里,就像掐住了杨周雪的脖颈。
从未有哪一刻我这么恨她。
雪地里的时候没有,梦里的时候没有,醒过来和赫连狨对峙的时候也没有。
我终于回忆起她嘲讽着喊我的名字,用怜悯又自得的眼神看向我时,我恨死她了。
她将我仅剩的骄傲和自尊、交付给她的信任和真心践踏在雪地里,祠堂里的列位先祖都看着呢,看着他们杨家的后人在改名换姓后被真正意义上的外人碾碎了脊梁上最硬的那块骨头。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阿稚跪坐在旁边糊了一脸眼泪,她颤颤巍巍地碰了一下我的手指:“你还好吗?”
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沾了一手的泪水,另一只被阿稚攥住的手心里淌着未干的血。
是我刚才无意识地攥住自己衣领时太过用力而划开了那层皮肤,浅浅地沁出了血来。
“我叫医官帮你上一下药吧?”阿稚到底还是心善,虽说因为我刚才过激的反应而显得有些害怕,但还是主动提起为我治伤,“感染了会很难受的。”
“有劳了。”我深吸口气,确认自己足够平静后,压制住声音里不自觉地颤抖,道。
阿稚轻手轻脚地走了。
我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告诉自己不要再想杨周雪,不要再想雪地里发生过的事情,更不要去回忆曾经自以为和谐福点滴。
都是假的,我漠然地想,欢喜是假的,拥抱是假的,牵手是假的,关怀是假的,维护亦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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