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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痛彻心扉。
死死咬住下唇,我深深呼吸一口,艰难撑起身体站起,朝轿辇方向迈步前行。仅仅两步,惊骇亦是忐忑不安的狱官急忙拉住我,“杨姑娘,不可……”
好意劝阻,硬生生终止于一声骨头折断声。
暗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溅染了我的衣衫。狱官尚未来得及哼出一句,他的头颅,摇晃几下后猝然从脖缘跌落,滚至我脚边。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眸,他直勾勾地看着我,这一瞬,我仿佛听见了细若游丝的咽气声。
眼泪,没有第二次机会从眼角滑落,我整个人已经被身形矫健的郭焱扛于肩膀。他步疾如风掣,往轿辇相反方向而行。
“放开我……我要救芮之……”毫无章法捶打着郭焱,我甚至死死咬住他的肩膀不放,嘶哑道,“畜生,放开我!”
“廷尉大人,连同五位狱卒遭遇昭平氏族反贼谋害,已以身殉国。”郭焱扛着我,边走边面无表情答,“钦天监,还请节哀。”
“放屁!一派胡言!”心弦,似乎在此刻蓦然绷裂,我目不转睛瞪着离自己渐行渐远的丰泽街,愈发狂躁踢打着郭焱,“芮之没有死!他不会死!他还活着……你放我回去……我要救他!”
“他已经死了。”低沉没有起伏温度的男性嗓音,字字叩击在我心扉,“太皇太后惟恐钦天监大人诞下皇子,命人在轿底座暗射火药,意图暗袭。得蒙大行皇帝英灵庇佑,钦天监能全身而退……可惜,贺兰大人,并没有活下去的福气。”
“放你大爷的狗屁!”恨意,前所未有的恨意,让我全身颤栗,“是你,是拓跋信陵设计害死了贺兰芮之!你扮作狱卒,待我离轿走远,再……”
“钦天监大人,韶王一生正直,从不参与任何权势纷争。你最好想清楚,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郭焱冷冷地打算我的控诉,微微弯起唇角,散发出残忍的警告意蕴,“否则,贺兰芮之生前最最重视的红颜知己,亦将奔赴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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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郭焱强行带至韶王府时,一袭紫袍的拓跋信陵颇有闲情的坐在庭院石桌前。似心情甚好,他面部神情从容且慵懒,亦把酒对月。听闻郭焱的通传,他漫不经心睨我一眼,语意毫无情绪起伏,“怎么,吓着了?”
戏谑,应声止歇我一记响亮耳光,径直掌掴在他左脸。
“畜生!混蛋!!贺兰芮之妨碍了你什么?我已经开始帮你对付昭平氏族、对付太皇太后,为什么要对他赶尽杀绝?拓跋信陵,你究竟还有没有一丁点良知?”
话,不经思考冲口而出的同时,右手腕处的紧扼压迫感,让我吃痛出声。而下一瞬,自己被轻易推离、猝不及防撞至石桌边缘。
连闷哼的力气都没有,冷汗直冒的我,苍白了后续言语。
下颔,被拓跋信陵轻轻勾起。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薄唇弯出一抹笑,反讽,“良知?本王以为,从你今夜三番四次诋毁昭平无忌开始,你早就没有了良知。”
疼得几乎喘不过气,笼罩在他寒冽眸光之下,我几尽痛苦呻吟,语句破碎,“你……你禽兽不如!”
“错,是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不怒反笑,拓跋信陵淡淡叹息一句,“小丫头,你先想想清楚,究竟要不要为尸骨未寒的廷尉监书写一道敕诏?”放开我,他旋而站起身,面无表情吩咐王府侍从,“把她带上来。”
不多时,一位双眼蒙着黑纱、嘴里被塞有布条的年轻女子被带至庭院。
讶异于她衣衫破损、发髻凌乱、原本白皙的脸蛋多出几道血痕,我仔仔细细打量了许久,才忆及曾经匆匆一瞥的秀雅女子——
兮儿?!
强行按捺背部疼痛,我挪步往前,只想探出手去触碰上官兮儿,拓跋信陵却突兀地拦阻在我面前,深邃黑眸里皆是不言而喻的得意。有趣的挑了挑眉,他云淡风轻道,“带兮儿姑娘下去,好生歇息。”
回眸浅笑,他清洌目光投向我,戏谑问,“钦天监大人,如今时局仓促不容犹豫。是否,需不需要本王吩咐婢女,为你铺纸磨墨?”
没有出声回答,我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卷涌至胸口的悒郁忿怒慢慢升华。如果我能拥有一位生死效忠的亲随、或者能拥有一柄捍卫自尊的剑,现在的境遇便不会如此凄惨、如此受制于人。
可惜,我只有一双空空如也的手,抓不住崇高的政权,虽有意反抗,力不从心。
……
缓慢合了合眼,我无言的抬起头,面无表情瞥视一眼郭焱,径直步向石桌。
坐定,我为拓跋信陵的运筹帷幄而抿出一抹讽刺笑靥,“韶王,你念罢,我照写便是。”取过旁边放设的文房四宝,我铺开宣纸,俯案提笔,静心等待他的言语。
“识时务者为俊杰……很好。”不曾犹豫,拓跋信陵缓缓启唇,字字清晰,“臣杨排风受命以来,亲睹顾命重臣贺兰芮之之死,深鉴帝国分崩现状,欲采取非常之措施,收拾时局,以安民心。”
“今起,至释服日,盛京全城闭门戒严,禁军金吾卫须听令于内大臣杨延风,谨行保翊庇主之能事……若有任何拂逆违叛之人,威武大将军可免去奏禀幼帝、奏明太皇太后之礼,就地论处!”(笔者注:释服,即幼帝正式登基日;金吾卫,相当于皇家卫队。)
顺畅书写的笔,猝然顿住。
“就地论处?韶王是打算编造藉口、对昭平党羽斩草除根?”嗤笑,我恼火的答出几句,意在提醒,“可惜,金吾卫一直以来听令于太皇太后。杨延风,根本不可能夺得遥领权!你想让我三哥,继廷尉监之后成为昭平氏族第二个眼中钉?!”
“杨延风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即使与金吾卫硬碰硬,未必输。”颔首,拓跋信陵面容流露出一闪而过的趣味,娓娓往下道,“戒严之期,命亲王拓跋平原暂代廷尉监之职,势必缉拿祸乱朝纲之叛党。若时势危急,怀王可免去奏禀幼帝、奏明太皇太后之礼,自行决断!”
面无表情搁下毛笔,我冷冷盯着他,恨之入骨,“韶王,你这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果然英明!让怀王、杨延风为炮前卒,待到他二者与昭平党羽斗得两败俱伤之际,你趁乱坐收渔翁之利?”
侧过脸,拓跋信陵不羁的笑了笑,并不反驳。
“罢了,我不会向天下臣民颁布此道刺诏。”把宣纸往前推开,我痛下决心,“芮之既逝,上官兮儿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反正,你双手沾染的鲜血够多了,不在乎几个无辜女子,更不在乎多杀一个钦天监……”
话尚未道完整,颀长身影,倏然笼聚在我身旁。
“不写?杨排风,你以为自己还有拒绝的机会?!”寒洌阴森不带一丝情感的话语,从拓跋信陵的嘴里低低叹出,无情阴鸷的目光,亦慢慢掠过我的面容。此刻,他终于没了笑意,“实话告诉你,本王从未刻意谋夺贺兰芮之的性命……相反,此次意外成功,必须感激你。感激你身怀‘帝裔’,感激你与杨延风暗度陈仓,更感激你迫使贺兰芮之色令智昏、放下戒备心,才给予本王险胜一招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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