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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兴楼到底是酒楼,来此地的宾客听曲只为雅兴,仍以议事吃饭为主。予鹿姑娘只负责奏乐,其他一律不参与,待她第二曲毕,轻影已经吃到半饱。
桌上鱼脍鲜美,轻影多吃了一些,一抬头,现对面的李南絮正看着自己。
轻影下意识摸了下嘴角,在确认没有食物粘在嘴边后,放下了碗筷,道:“殿下和顾少卿得空来这同兴楼,想必是案子有了新进展,不知吃完这顿饭,殿下可与轻影分说一二?”
轻影心中好奇昨夜顾彦椿见完宣王妃的结果,却不好问得太直白,毕竟纱帘另一侧的予鹿还在,昨儿她见予鹿跟那杨砚书在一处,相处融洽,杨砚书是贞王母族中人,保不齐予鹿也与贞王有关联。而李南絮又素来同贞王不对付,她担心祸从口出,引来旁人从中作梗。
而李南絮是嗅觉何其灵敏之人,只道:“进展算不上,任重而道远。”
但同时轻影也疑惑,李南絮为何请予鹿过来,据昨儿那小厮说,予鹿的出场费应是不菲,这不是花钱添麻烦么。
轻影问:“殿下喜好音律?”
李南絮笑了下,摇头:“稍后同你解释。”
“解释?”
轻影怔了一下,她并非质问的意思,凭他同李南絮的关系,无论是身份,还是旁的牵扯,她似乎都没有质问的资格。
顾彦椿和楚轻卓一个贪杯,一个借酒浇愁,两人灌了一杯又一杯,千言万语都化进了酒里,直到听到“予鹿”两个字,均是抬起头来。
顾彦椿眯着眼朝纱帘那头瞅去,含糊喊道:“弹完了吗,弹完了来陪小爷喝酒。”
帘中人微微墩身,将琵琶交给身后丫鬟,道:“奴家不会喝酒,还望公子恕罪。”
顾彦椿不依不饶:“不喝酒?那你不继续弹,站在那不动做甚?”
予鹿沉默片刻,竟撩开纱帘朝他们走来。
轻影这才近距离看清予鹿的面容,肤若凝脂,唇若樱桃,柳叶眉下的双目柔情似水,美得让人心惊。
“奴家受景王殿下相邀,一是为了献艺,二是为了解惑,这三嘛”,予鹿面带笑意从几人身前走过,最后定住脚,坐在了楚轻卓旁的圈椅上,“是为了会情郎!”
“情郎”二字出口,所有人都向她投去惊诧的目光。
予鹿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楚轻卓,后者英挺的脸上已有淡淡的红晕,不知是喝醉了,还是被予鹿的话挑逗的。
轻影早已察觉自己兄长不对劲,整日里魂不守舍的,听到予鹿这般说,似一团乱麻中寻到了根源。
楚轻卓冷冷看向予鹿:“光天化日之下,还请予鹿姑娘慎言。”
予鹿轻笑一声,也不恼:“楚郎君真是好记性,昨儿还收了奴家的礼,今儿就翻脸不认人了,也罢,”又转身看向轻影,“好妹妹,这身衣裳穿在你身上果然合身,今儿比昨儿更俏丽了。”
予鹿说话时并没有刻意卖弄风情,一身荷色的素静裙衫衬得她如遗世独立的青莲,偏偏一颦一笑又有勾人心魄的魅力。哪怕轻影是女子,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美别具一格。
轻影道:“原来昨日房中物什都是予鹿姐姐准备的,多谢。”
予鹿点头笑了下,眼角的余光里,楚轻卓面色铁青,道:“卑职喝多了酒,想出去透口气,还望殿下见谅。”
楚轻卓几乎落荒而逃,予鹿似乎早料到了这个场面,脸上的笑意并未减退。
她今天所言的确唐突,但她就是要激楚轻卓,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对自己动心,能不能招架住自己的攻势。
现下看来,他心中也不是全然无她,不然也不必有这多情绪起伏。
随着楚轻卓的离开,雅间中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就是顾彦椿百思不得其解的拍桌而起。
那个闷葫芦什么时候跟予鹿有了一腿,他不是常年在边境吗,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这风流倜傥的公子哥竟然被一个不苟言笑的糙汉子比下去了,天理何在!
顾彦椿的表情十分精彩,看得人直皱眉。
但同时,顾彦椿的疑惑也是轻影的疑惑,她迟疑地朝门外看去。
楚轻卓没有走远,人还在连廊上,楼下正唱着戏,咿咿呀呀地表达着痴男怨女的哀哀情思,他双手握在横栏上,若有所思。
但还未等轻影将困惑之事问出口,李南絮却直奔主题,道:“既然予鹿姑娘见到楚世子,也该相信本王了吧?”
予鹿笑道:“看来殿下与楚郎确有些交情,看在楚郎的面子上,予鹿可以将所见所闻告知一二,只是予鹿知晓的也不多,还望殿下莫要因此怪罪。”
轻影听着二人对话,渐渐意识到,李南絮是在利用他们兄妹从予鹿那里套话,果然,所谓设宴不只是吃饭这般简单,李南絮此人不会做赔本买卖。
予鹿抬了抬手,身后丫鬟呈上来一幅字画,予鹿将画铺开,道:“五年前的兰亭之会,奴家确实收到了邀请,给那些文人墨客奏乐助兴。诗书礼乐本是一家,奴家是乐籍女子,能去那样的盛会只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奴家擅琵琶,还有姐妹擅琴瑟,我们一行五人,被挑中前往了阳春湖畔的兰亭阁。”
“兰亭之会每三年举办一次,时间约莫在春闱放榜后的一个月,朝廷素来重文轻武,说到底,兰亭之会也是礼部为新晋登科的举子所办的盛会,安京城有名有姓的大儒和稍通文墨的世家子弟都会前来,大家在湖边赏花听曲、饮酒作赋、互鉴字画,好不逍遥自在。但是杨公子觉得往年以文墨会友的形式太过单调无趣,便提议进行一场比试,所有参会之人以“牡丹”为题绘画一幅,并题诗一,再从中投选出最优之作。”
“你们听到这,应该不难猜出奴家口中的杨公子是谁了吧,他是如今的翰林院直学士杨砚书,也是当年春闱的三甲,加之他出身杨氏名门,在兰亭之会上可谓风头无两,他的提议几乎无人敢不听的。于是,那日的阳春湖畔可谓热闹非凡,加之比试的彩头是千金难求的徽墨,更是让许多大家趋之若鹜。但比试环节是临时加的,原本侍奉在侧的丫鬟小厮人手一下便不够用了,加之宾客们为求夺魁,题词作画耗费心神,转眼间就到了傍晚,我们的弹奏已陷疲累,也无人在意,杨公子便命我们姐妹五人去廊下挂字画了。”
“兰亭之会宾客众多,我们将画纸的边缘用细绳穿好,并排悬挂在长廊之下,奴家至今还记得,春风拂起时,长廊上几百张字画随风而舞时的盛景,像是色彩斑斓的衣袂在争奇斗艳,已经无需看他们笔下的“牡丹”是如何传神了,就那一幕,便足够歌颂我大周文人的风华绝代,好一出荡气回肠的顶峰较量。奴家对字画虽懂得不多,但在一声声赞叹声中,也领会到了字画的精妙之处,众人从长廊的东边像游龙一般观赏至西边,画纸上有将牡丹刻画得栩栩如生的,也有简单几笔便勾勒出神韵的,有的绘的是花海,有的绘的是美人落在牡丹丛中。自然,也不是每一幅字画都足够让人津津乐道,因为世家子弟大多图个热闹,不乏技艺平平之作,而那竹野闲翁的字画,便是无人欣赏的作品之一,今晨受景王殿下所托,奴家已经将这幅字画取来了。”
轻影这才明白李南絮邀予鹿前来的用意,原来他是想从予鹿口中得知竹野闲翁的消息,但他又同予鹿交情不深,故而才会搬出自己兄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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