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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话给殷螭留下了大大的挖苦把柄，可是殷螭此刻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林凤致苦笑道：&1dquo;你说喜欢我，对我好，实则上你开始只需放个低姿势，就如弯腰俯身，拣起件物事宝爱一番而已；我却是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必然有反目决裂的一日，我必须轻贱了自己，违背了自己，下决心沦落这万劫不复的苦境&he11ip;&he11ip;因此只有那回雷雨，生死一线我才敢放纵；面临到生死关头，无路可走我才能抛掷xing命给你！你不会懂得的。”

  殷螭一时茫然，随口应了句：&1dquo;我懂得&he11ip;&he11ip;你无非就是小心眼，耿耿于怀记那旧恨。”林凤致道：&1dquo;是，我心胸不阔！你失了大位，没了自由，便知道恨我如此；我被你生生凌rǔ，又长期被迫委身，软困三年，无颜见人，只因为你待我温存了些，专心了些，便该全不挂怀，欢天喜地的和你相好才是道理？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恨着你，又咬定牙关不许自己爱你&he11ip;&he11ip;结果，到底输了这颗心，再也收不回来。”

  他声音竟有些哽咽，垂下头去。殷螭喃喃的道：&1dquo;何苦呢？自己不肯想开些&he11ip;&he11ip;”林凤致凄然一笑，道：&1dquo;到今日，你也不能设身处地！纵使恩怨荣rǔ都可以忘怀，世上也有些事qíng，是无论如何谅解不得的，除非得到应有惩罚，付出相当代价——你对先帝的所作所为，便是如此，我可以放弃自己，不能背弃恩义。”

  殷螭咬牙道：&1dquo;你为什么便要这样固执？偏要做自讨苦吃的事！”林凤致道：&1dquo;大约是命里xingqíng罢——我总是爱不该爱的人，却必须做该做的事。”

  他伸袖拭净了面上泪痕，良久抬头，扶着桌子立稳了身，道：&1dquo;好了，先帝的话，我的话&he11ip;&he11ip;都已说尽，今日我便告辞了。”殷螭愕然道：&1dquo;你&he11ip;&he11ip;你就是一说？你也不问我要不要？”林凤致道：&1dquo;方才我不是说过么？给不给由我，要不要随你，本来没相gan。我不掩饰，也不qiang求。”

  殷螭哼了一声：&1dquo;不相gan！好轻巧凉薄话儿，你这也算真心给我？”

  林凤致不答，走出两步，回头道：&1dquo;今后你的事务，名义上是宗人府管，其实一切jiao由我经手，我会谨慎小心，护你一切平安。除了不能出门之外，你的供给都不会短缺，府上旧日侍姬婢女，以及宫中册封过名位、服侍过更衣的眷属，愿留的也都留在这里，你自可逍遥半世。”殷螭恼道：&1dquo;你明知我不爱女色，却塞一堆女人给我，简直怄人，太过分了！”

  林凤致倒是一笑，道：&1dquo;你的那些内嬖都不愿跟从，我有什么办法？不过宫中倒是出紫云&he11ip;&he11ip;”他笑容忽然一敛，道：&1dquo;我本来想安排紫云服侍今上，将来也好讨个出身，却想不到他自愿陪你圈禁一世——殷螭，你也应该惭愧的，当初你只消说一句话，紫云便不用被迫净身，生生毁了一世！殇太子的事或许还有利益相牵，是非难论；他只不过是个寻常优童，轻轻一言便可赦出生天，却被你&he11ip;&he11ip;你好好待他罢！”

  殷螭哪里会对这些事感到惭愧？冷笑道：&1dquo;你出名的刻薄狠心，什么时候这般婆妈起来？这种阉废过的宠童也拿来搪塞，我看你便是故意报复，成心不让我快活！”林凤致脸色不觉微微一冷，道：&1dquo;那你要什么样人？尽管开口——只是，如果人家不愿，我也不能勉qiang。”殷螭冷笑道：&1dquo;我说要你，你愿不愿？”

  林凤致凝目瞧了他半晌，忽然洒然一笑，道：&1dquo;行啊，我愿意。”

  他一口应承，反将殷螭惊得愣了一愣，脱口便道：&1dquo;又消遣我！”林凤致道：&1dquo;我从来消遣过你么？”殷螭瞪着他道：&1dquo;那你当真？你为什么？”林凤致微笑道：&1dquo;我喜欢你啊，不是已经说过了么？还能有什么原因比这个更要紧。”

  殷螭觉得若非他是说笑，便是自己在昏，打死不能置信，说道：&1dquo;好好的一品大员不做，来陪我这囚徒？你也未免当人是傻子了！”林凤致道：&1dquo;我的官职，为什么不做？可是做官又同陪你不相碍——只要你想，我每日退朝后便可以过来，陪你尽兴便是。你一直要的，不过也就是这样，我心都给了，又岂能不委身事你。”殷螭冷笑道：&1dquo;可笑！你不是最要脸面？做着天子之师，还跑来我一个被废庶人这里献身承欢，你丢得起这人？”林凤致笑道：&1dquo;我都能犯贱爱上你，区区名声，又能当得什么？再说，我这身体委实不济，说是大限三十，其实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上六年，活得一年是一年罢了&he11ip;&he11ip;你最讲究及时行乐，那么将我余生尽可能奉送给你，却也算得两相欢喜。”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李濒湖曾经郑重告诫，如果房事过度，不出半年，必至大凶，同殷螭回北京前的那一个月里，夜夜netg笫缠绵，自己便常有不支之感，料想此言不虚。然而人生多舛，世事每违，真心已掷，此qíng永殇，到底这有限的余生，当不起无穷的苦恼，索xing尽皆奉送给这个永远不能懂得自己、却又着实注定彼此命中魔障的人，倒也罢了！

  可是殷螭虽然不能懂得他，此时此刻，却又如何接受得了这一种相爱相处？愤然道：&1dquo;什么两相欢喜？你是人上人，我为阶下囚，这般qíng势你来陪我，教我怎么欢喜，怎么愿意！”

  林凤致望着他，长长叹息：&1dquo;你如今——到底也懂得了，什么叫做&1squo;意难平’！”

  原来，这就是意难平！纵使深qíng挚爱，纵使山盟海誓，也抵不过这一种不平之意，耿耿难消。

  做人可以不必定要尊严，但毫无尊严的活着，人生有何价值？相爱可以不必定求两人持平，但极度不平等时，又如何相处，又如何相知相恋，长命无绝衰？

  耻rǔ，伤害，过犯&he11ip;&he11ip;都是林凤致所谓的不清偿之前，便无法原谅，不能忘却的东西。纵使给予最热烈的qíng意，最渴求的爱yù，也不能将之泯灭无痕。

  所以当林凤致带着哀悯的眼神望着殷螭时，殷螭满心都是一片恍然，却又一片混乱，喃喃的道：&1dquo;小林，你早知道的&he11ip;&he11ip;你便知道我定要拒绝，定不会接受——这样的qíng势便是屈rǔ，你也再爱我我也不要！”

  林凤致静静的道：&1dquo;是，我知道——所以我真是爱你，却决不勉qiang你。”

  殷螭忽然苦笑起来，道：&1dquo;你知道——你又知道么？我当年才弄你上手的时候，厌憎你的坏脾气，多少次想过，什么时候玩腻了你，一定狠狠踢开，再也不要看你一眼&he11ip;&he11ip;后来，后来喜欢上你，喜欢得狂，我又想，我从前怎么会有那般傻念头，竟打算不要你呢？我本以为，就算你死活不答应跟我，我也定会死赖到底，决不放手的&he11ip;&he11ip;”他连连短促的笑了几声，声音gan涩之极，良久才道：&1dquo;没想到今日，到底还是我不要你，我抛弃你！小林，你也太给我面子了。”

  林凤致眼底一片悲哀，却又一片清朗，慢慢的道：&1dquo;是，今日到底是你弃绝了我&he11ip;&he11ip;我也依旧会如今日这般爱你，一生不变。”

  殷螭喃喃的道：&1dquo;以前&he11ip;&he11ip;你下大理寺的时候，我曾经梦见过，你来同我诀别&he11ip;&he11ip;”他忽然一拍桌子，厉声道：&1dquo;原来我们真有诀别的一日！林凤致，我要你一生爱我不许变心，却一世再也不许来见我！我要你一个人想念我直到老死！你许诺下来，便滚罢！”

  林凤致脸上居然漾出一丝微笑，那么哀伤却又那么坦然，轻声道：&1dquo;好的，我许诺，一生爱你，一生念你，一生不再来见你。若违此誓&he11ip;&he11ip;”他想了想，微微失笑，道：&1dquo;我自己委实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所以也没誓可罚——但我这次不会毁诺的，你放心便是，我告辞&he11ip;&he11ip;不，永诀了。”

  他也不披上大氅，就那么一躬身默默的退了出去。殷螭身不由己跟出两步，只见他步下微有跄踉，却仍是走得从容之极，眼看那绿衣的人影在冰雪之中越行越远，殷螭霎时间心如刀割，知道他其实极重承诺，一旦真心许下，绝无更改，那么就真的再也不见他了？他也许只剩六年寿命，甚至也许就在这一两年内便会猝然死去，他的一生一世其实并不长久，那么就是自己一生一世的折磨了！

  殷螭一时间心意混乱，几次三番想冲着他背影大叫出来：&1dquo;我说话向来可以不算数的，你也别当真，还是来罢！”可是毕竟男儿的自尊与骄傲梗在胸间，这一句软弱的话，无论如何叫不出口来，再痛再苦，也无法低头。

  意难平，真个是意难平！

  但是殷螭到底还是冲着林凤致背影叫了另外的话：&1dquo;林凤致，我不会被你关一世，你给我好好活着，不许早死，等我将来找你算帐！你等着，总有一日我会翻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