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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关于梦的讨论（第1页）
会议室里坐着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压抑的黑色墙壁，环形会议桌。我坐在中央的椅子上，这让我感到非常不自在，如同受审的犯人。
“刘局长呢？”我开口问。
“他有别的事要忙，不会来了。”
“是他约我过来的。”
“没错，但那不代表他也会参加这次会议。”
我盯着说话的女人看了几秒，我非常讨厌她的眼神。
“你向我们隐瞒了一些事，林博士。关于你的梦。”
“那是我的隐私，我有权保持沉默。”
“一个长达五年的梦，那非同寻常。”对面的一个中年男人透过厚厚的镜片凝视着我，“我们需要搞清楚这样的梦境是不是和E射线辐射有关。那次事故的负面影响你也清楚，我们希望你能够配合。”
“这是你要的车牌。”之前说话的女人举起一个白色袋子晃了晃。
我冷笑了一下，“你们把那块车牌当作万能钥匙了？既想窥探我的梦，又想让我在新闻发布会上替你们说好话。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全人类的英雄，这就是你们对待英雄的态度？”
“林博士，我们一直对你非常尊重，但是你的固执已经快超出我们忍耐的极限了。”那个中年男人扶了扶眼镜说，“你要知道，这不是两个人在商量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你面对的是全球最顶尖的官方航天机构，而这个机构的核心业务已经被迫停摆了五年。在你身上发生的一切，对整
个人类社会来说都有着难以估量的正面或负面价值。要是你刚醒来的时候就把做梦的事情告诉诊疗团队，现在就不用搞得这么麻烦了。下周的新闻发布会已经取消了，我们得先弄清楚你做梦的事。另外，如果还有其他情况，我们不希望你继续隐瞒。”
我感到一阵寒意卷席全身，我裹紧外衣，疲软地靠在椅背上，“这里可以抽烟吗？”
中年男人看了看两旁的与会者，示意墙边的工作人员递了烟和打火机给我。
我向他们描述了那个漫长的梦，相对当下我所面对的现实而言，那是一个真切的美梦。前两年的内容较为模糊，我只记得莎莎一边在一座大型实验室里工作，一边深造专业。后来她开办了自己的实验室，继续朝着梦想前行。她拿了很多大奖，年纪轻轻就在物理学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力。虽然难逃生而为人的愁苦之事，但总体而言，那样的生活已称得上幸福。
“你确定这个梦从来没有发生过中断吗？”
“确定。”
“也没有视角的转变？我的意思是，你一直以上帝视角从侧面观察着她的生活，整个观察过程是完全无缝的、连续的？”
“不。”我犹疑着摇了摇头，“并不是完全连续的。我的视角似乎被限制在一种抽象的范围里，我只能看到她独立于具体关系之外的情形。比如说，我知道她有一个实验助理，但我从未看到过她
和实验助理近距离接触的具体画面。”
“自始至终，你都处在母亲的视角？”
“是的。”
“你能看到她的母亲吗？我是说，在梦里，你有没有见过另一个自己？”
“当然见过，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我，她是一名伟大的科学家。不过，我也从未看到过莎莎和母亲——和那个我亲密接触的具体画面。”
与会者们面面相觑，他们低声讨论了一阵。
“在梦里，你和其中的人有没有发生过接触？肢体接触、眼神接触，或是通过某些事物间接接触。”
“没有，从来没有。我就像一个幽灵，飘荡在那段生活里。我从未产生过与里面的人进行接触的想法。哪怕是莎莎，我也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一切都很透明。”
“那么物品呢？你接触过梦里的物品吗？”
“没有。”
“在梦里，你拥有嗅觉和味觉吗？”
“没有。”
“你能看到你自己的形体吗？作为观察者，当你处在高空视角时，发生过自视现象吗？比如当你抬起手臂，正常情况下你应该可以看到自己的手臂。”
我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会儿，这个奇怪的问题我从未思考过。“没有。我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形体的存在。”
“是没有注意过，还是无法观察到？”
“应该是无法观察到，我想……诸如抬起手臂之类的情况时有发生，但我确实从未观察到自己的形体。甚至有时候视角落到低处，落到莎莎
的卧室里，我从镜子前走过，也不会看到自己的身影。”
与会者们又低声讨论起来。
中年男人向墙边的工作人员招手示意了一下，工作人员离开了会议室。几分钟后，他带着两名身穿白袍的女孩走了进来，那两名女孩的胸口挂着“凌环实验室地面分部精神研究中心”的工作牌。她们得到了一些资料，开始做起分析，她们不时抬头看看我，就像看着实验台上的小动物。凌环实验室，那是我大学时期梦寐以求想进入的全球顶尖科研机构，后来却阴差阳错地成为了一名特务宇航员。
会议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后面我已经非常不耐烦了，他们总是重复问一些细节问题，以此来确定我有没有说谎。随着掌握的信息越来越多，他们似乎变得紧张起来，这种氛围自然传染到了我身上。他们的表现让我意识到那个长达五年的梦可能并不是普普通通的梦，我接连抛出了几个问题，没有人理会我。
他们讨论结束后，那个女人起身走过来把白色袋子递给了我。
我打开袋子取出了那块车牌，它卷曲变形的样子和我在林莎记忆中看到的一模一样。我之所以要拿到这块车牌，是因为林莎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一直死死盯着它，我了解自己的女儿，她从不注视无关紧要的地方。她一直在以一种精准而高效的姿态生活，她写出的百分号斜杠一定是倾斜四十五度
，不会多也不会少。
我摩挲着车牌粗糙的表面，将它与印象中的模样重合在一起。我的目光落在左侧亮银色的边缘处，那里被撞击出一道倒角般的光滑斜线。我的大脑中如同闪电炸开，我不会记错的，那里应该还有两道划痕。
“这块车牌是伪造的。”
会议桌前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我，目光里显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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