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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抱着妹妹哄了半晌，许诺回头再给她买十颗钻石糖，这才让她把泪珠子憋回去。

  哄完了小女儿，妈妈还要回厨房继续劳作。

  与商品房林立的南岸不同，北岸只在城区中心（年轻人戏称为“cBd”）有几栋商品楼，当地人还是习惯住自建的小院。6家的房子有两层，楼上住人，楼下是宽敞的客厅，以及比客厅还要宽敞的厨房。

  厨房的几个灶眼上都架着锅，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卤肉和卤肥肠的味道顺着烟火气弥漫，扑在厨房的玻璃窗上，日积月累之后，窗棂上都是擦也擦不干净的颜色。

  6家是做嵌糕生意的，每天早上三点就要起床，叉粉、蒸糕、舂打……然后才能做出糯叽叽的粳米年糕皮，至于嵌糕里包着的卤肉与各类素菜，更是要提前做好。

  夫妻俩人就靠日复一日的蒸糕、卤肉、炒菜，盖了房子，又拉扯一双儿女长大。

  6平撸起袖子，帮妈妈洗菜。

  6妈妈还在生他的气呢，数落他：“你欺负你妹妹做什么？”

  6平随手拖了一张塑料矮凳坐下，一边削胡萝卜一边回答：“我这叫挫折教育，她就是性子太娇了，一点小事就掉泪珠子。再说了，现在被家里人欺负，总比长大了被其他人欺负好吧。”

  都说知子莫若母，6妈妈从他的话里琢磨出一些不对劲，立刻转过头看他：“平平，你这话妈怎么听着怪怪的？你被人欺负了？”仔细一瞧，她吓了一跳，只见儿子的下巴居然磕了个不大不小的伤口，虽然血已经止住了，但看着还是让做母亲的心疼。

  6妈妈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地手，就要去拿手机：“是不是南岸同学欺负你了？不行，我要打电话给你们班主任……”

  6平赶忙站起身拦住母亲。

  “你别一惊一乍的了，谁会欺负我啊！”6平说，“你儿子在学校很受欢迎的，上体育课的时候，他们都争着让我和他们一起踢球；老师也特别喜欢我，尤其是英语老师，说我音特别标准，喜欢让我带头朗读课文……你就别瞎操心了。”

  “真的？”

  “真的。”6平笑了，“他们知道咱家是卖嵌糕的，都管我叫嵌糕王子，还说想尝尝您的手艺呢！”

  6妈妈赶忙说：“你们同学多少人啊，喜欢吃夹卤肉的还是夹蛋夹肠的？我明早多做些，你直接带过去。”

  “别别别……嵌糕还是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6妈妈想想也是。椒江一中是所老学校，宿舍床位有限，只开放给高三学生和临市学生申请，所以6平自从上学以来，每天都要往返南北岸通勤。每天七点早自习，6平五点起来帮妈妈装车，一起去“cBd”出摊，帮着收收钱、算算账，等到六点，就坐上第一班直通南岸的城乡小巴，赶在七点前到校。

  那么久的时间，嵌糕带过去肯定要凉了；早高峰人多，挤来挤去的，嵌糕估计要挤吐了。

  6妈妈歇了让儿子带嵌糕上学的心思。

  母子俩正说着话，大门外向来电动三轮车的声音，这是6爸爸出摊回来了。每到下学下班的时间，6爸爸就会骑上三轮车，载着调制好的肉糜、虾仁与面粉糊，急急忙忙去“cBd”夜市出摊卖泡虾。

  如果说嵌糕是椒江人离不开的早餐，那泡虾就是雄霸夜市的一绝。夫妻俩一个卖早餐，一个赶夜市，赚得都是辛苦钱。

  见爸爸回来，小女儿安安又撅着嘴巴和爸爸告了一边状。6爸爸嘴上说“爸爸一定替你揍哥哥”，转身就塞给6平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

  纸盒上还有俩油手印，一看就是6爸爸留下的。

  6平：“？”

  6爸爸压低声音：“别让你妹看到了，省的也吵着要。”

  6平打开纸盒，意外现里面居然是一双球鞋。

  “喜欢不？”6爸爸得意地说，“今天夜市上有个面包车拉来不少鞋，摊主说是从工厂拿的尾货，你看这个大勾，是名牌呢！爸想着你去南岸上学，怎么也得有双好鞋，就给你挑了双最洋气的，怎么样，喜欢不喜欢？”

  6平的指尖轻轻摩挲过那双鞋，垂下眼帘，重重点了点头。

  “特别喜欢。”6平扬起一抹开朗的笑容，“谢谢爸。”

  看，他早就说过，他没有任何烦恼。

  ……

  6平有了鞋，第二天干脆穿了鞋去学校。这种工厂尾单货码数不全，但胜在便宜，6爸爸选的这双大了两个尺码，6平感觉自己踩了一条小船，脚就在小船里前后逛荡。

  不过鞋买大了也好，他才十七岁，现在一米七五，说不定还能往上窜一窜，窜到一米八。他若长高了，脚也会变大。

  6平踩着这双充满父爱的鞋，坦荡地走进了校园里。

  迎面而来的有几个同年级的同学，他们的视线不加掩饰地飘到了他的鞋上。

  “快看那双鞋……”

  “靠，这鞋不是和彬哥那双一模一样？”

  “嵌糕王子财了？居然买这么贵的鞋？”

  “你眼瞎啊，你看那颜色都不正，鞋标都是歪的，谁知道哪里买的山寨货啊。”

  “昨天才被彬哥教训了一顿，今天就穿着fake来上学，他到底是傻啊，还是胆子太大啊？”

  6平听到了，但通通当作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