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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方唱罢我登场
向远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对着并不存在的各路神仙说,其实我并不是个特别喜欢奇遇的人,尤其是一天晚上遭遇两次。
叶骞泽和叶秉文之间的矛盾,在江源标准件公司在建厂房处无意间掘出地下温泉的事摆上议程后,终于尖锐化。厂房的地点在市郊山清水秀之地,且距离市区路程不远,交通便利。该温泉经专业机构鉴定,矿物质含量和温度正适宜人体浸泡,说得上是得天独厚。因此,叶秉文在办公会上,以广利投资公司总经理的身份正式提交方案,主张放弃厂房的建设,投资两千万,在原厂址兴建一所以天然温泉为主打招牌的度假山庄,作为江源的副业,对外开的同时,也可满足企业自身接待所需。
方案提出后,叶骞泽话虽说得不温不火,可反对之意再坚决不过。他认为厂房的兴建对于江源的扩大再生产意义重大,且公司从未涉足酒店经营行业,对此一无所知,贸然投资两千万,极有可能血本无归。江源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好不容易重振起来的建材加工业务方面,而不是另辟蹊径。
两边的人各执一词,似乎都是为公司着想,都是理由充分,当场争得不可开交。叔侄俩碍于面子,虽沉默不语,但内里毫不相让。于是,所有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一直未表态的李副总和向远身上。
“李副总,你怎么说?”叶骞泽问道。
李副总的眼神短暂地从向远脸上掠过,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置身事外。他未从她神情中寻觅到任何信息,只得开口,“依我看,这件事关系到公司的前景,非同小可,不如报请叶董裁定吧。”
叶骞泽一笑,“这件事就算推到了我爸那里,他久病不管事了,难道就不问你的意见?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
李副总斟酌之后才说:“我觉得吧,投资还是稳健为好,毕竟江源现在刚步入正轨。”
“稳健并不意味着保守,我的方案是经过详细论证的。如果我们放弃度假山庄的建设,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错失良机。”叶秉文对李副总的言外之意面有不豫。
叶骞泽并不直接答话,李副总的意见在他意料之中。他转而面向会议桌的另一头,“向远,你觉得呢?”
向远合上自己手中的方案,“我觉得我需要详细看过这份方案之后才更有资格阐述我的意见。”
这个答案是出乎叶骞泽意料之外的,原本打算力排众议的叶秉文也有几分惊愕,但这次讨论终于还是在意见难以统一的情况下不了了之。
散了会,叶骞泽直接来到向远的办公室。关上了门,他走到她的办公桌前,双手轻轻支在桌上,低声说:“向远,你就这样明哲保身?”
向远站起来,眼睛与他平视,“我没有明哲保身,不过李副总说得对,两千万不是件小事,我的确需要认真看过方案才能表态。而且,就算办公会讨论有了决定,如果是由广利出面的话,还是要交由股东会决定的。”
叶骞泽低头一笑,“你也不是不清楚,广利是江源直接控股,真正有决定权的人还是我爸,可他现在最信任的人是你。”
“所以我更不能让他失望。”向远毫不犹豫地接过他的话往下说。
“那你就忍心让我失望?”叶骞泽微微蹙眉,向远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睛。他继续说:“我叔叔那个人你知道的,对他没有好处的事他会那么热心?这些年他从公司捞了多少好处,我爸不过是碍于兄弟的情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这次建度假山庄的事,不管他把方案说得多无懈可击,说到底都打着他的小算盘。”
向远淡淡地说:“骞泽,你二叔有他的小算盘,你难道就没有?你敢说你反对的是这个提议,而不是他这个人?叶秉文他至少是为了钱,你又是为了什么?”
“向远,我越来越不懂你了,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叶骞泽温文的神情里困惑益深。
向远坐回椅子,冷笑道:“别在我面前拿出这套说辞。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可你把我当作朋友推心置腹吗?连一句实话你都不肯对我说,就要求我无条件地支持你?抱歉,我做不到。其实,不是我让你看不懂,是你让自己一个人陷在雾里面,我根本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就是厌恶,厌恶,你懂吗?向远,我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过一个人,厌恶他所做的所有的事,厌恶我跟他同姓叶!”叶骞泽依旧压低了声音,但置于向远办公桌上的手已捏握成拳。
向远在想,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劝说她看淡悲喜、心外无物的人如此感情用事?原来想得通和放得下完全是两回事。
“你厌恶他,可当初在你爸的生日上,你不是口口声声承认跟他在同一条战线上,以至于偷了你爸的私章来帮他吗?”
叶骞泽的脸色顿时一变,向远就是故意激怒他,她要他再不能掩耳盗铃地捂住那毒瘤。然而他轻轻咬牙,还是一点一点地收敛了情绪。
“对不起,向远,我不该左右你做决定。”他试着对她微笑。
向远却不领情,“你左右不了我的决定。我只是想知道你这样到底累不累?”
他掩门而去,没有回答。
向远一字一句地看完了叶秉文兴建温泉度假山庄的方案,已经是下午下班一个多小时之后。助理给她订了盒饭,吃完之后,还未到八点。想起白天会议室的事情,她始终觉得挂心,于是趁着探视时间未过,便打算到医院跟叶秉林聊几句。
江源所在的位置是g市某大型工业园里占地近五百亩的一个厂区,包括几个生产车间和一栋办公大楼。由于工业区地处偏僻,公司的住宅区并不在附近,除了少数住单身宿舍的,大多数员工下班后都会回到市区。走出偶有灯火的办公区,厂区内道路上行人稀少,一派冷清。
步行经过公司大门时,向远惊讶地现二十四小时值班的门卫哨岗内的灯光竟然是熄灭的。她好奇地走近几步,只见小小的一间房子里,仅点着一根蜡烛,两个人影挨着肩,蹲在地上比画着。火光映照着的墙上是双手投影的图案在不断变幻,细碎而欢快的笑语声声入耳。
“你比画的这个哪里像只猫,简直是狗熊!”一个男声说。
“我明明是跟着你的手势照做的啊。”接话的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敢情是有人把门卫哨岗当成免费的儿童游乐场了。
向远并不是个以抓到员工的过错为乐的主管,虽然保安在执勤时间里擅离工作岗位从事其他事情是严重违反公司规定的,但保卫处不归她管辖,这些事情自有他们的主管部门过问。然而,那个女孩的声音和背影太过熟悉,让她不由得心中一紧。
她轻轻用手叩了叩哨岗所在小房间的玻璃窗,里面的人回头看了一眼,笑声戛然而止,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过后,烛光熄灭,大灯亮起。一个保安打扮的年轻男孩迅站得直,垂落在腿侧的手无意识地搓着制服的裤子,惶惶然地对向远打了声招呼:“向主任。”
向远沉默不语地打量了他几眼,以前应该见过,只是没有特别深的印象。他算不上高大,但也是个长得相当精神的年轻小伙子,从他站立的姿势上来看,显然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说话的时候有浓重的湖南口音—江源有大量的湖南籍务工人员,这点算不上稀奇。
“我打扰到你们了吗?”向远问道。
“没有,没有,向主任,我们……”
向远没有理会这个保安慌慌张张的辩解,她盯着那个始终背朝着她的女孩,“向遥,你出来一下。”
向遥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向远为她找了个高职的卫生学校,让她学三年护理,出来的时候做个护士,好歹也能有个一技之长。谁知她在学校念了一年多,就一声不吭地自己退了学,理由是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护士这个职业,更讨厌血淋淋的场面。向远当时气得不轻,直说从今往后再不管她,她饿死也跟自己无关,向遥却冷笑着说向远从来没有了解过她想要什么。
她确实不了解这个妹妹,向远想,即使是一母同胎,她们姐妹俩也像来自两个星球。如果可以,她恨不得世界上从来没有向遥这个人,可是她不能选择血缘,所以气恼归气恼,她还是私下跟叶骞泽打了声招呼,看能不能在江源给向遥安排个岗位,做什么都行,钱多钱少都不要紧,只要求让向遥有个地方待着,不用到处闲逛惹麻烦。
叶骞泽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向遥只有高中学历,做管理岗位太过勉强,可又不能让她在工厂里干,他就把她安置在门口负责看磅秤,每天只需记录出入车辆的载重,工作简单且轻松,但领的薪水却不低。不但如此,叶骞泽还亲自交代人事部和向遥的主管部门领导,平时对向遥多多照应。向远一度埋怨他对向遥太过优待,反而宠坏了她。叶骞泽只说:“你的妹妹,我怎么优待都不过分。”
向遥在江源上班后,虽谈不上什么业绩,但一直也相安无事。向远好不容易稍稍放下了一颗心,没想到这个时候下了班,却看到她和保安在一起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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