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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人之常情,宁和自然也理解。最后还是姜教谕帮忙,找到两个已自知无望的老秀才,请二人陪着他俩去考一遭,这才算解决了这事儿。
那周生姓周名琛书,字叔才,年二十有二,县城人。此人素来与宁和交好,宁和回家守孝那几年,还常来村里拜访。
周生比宁和早入县一年,胸中有些笔墨,人也聪敏,就是性情有些跳脱和冲动,骨子里头带着股有些异于常人的“痴”劲儿。以他学识,本不应该屡试不中,奈何这人偏偏爱在答卷时犯他那痴病,屡教不改,回回都要剑走偏锋、痴言痴语几句,自是个拙落下场。
县学中的几位训导乃至教谕都找过他几回。谆谆教诲好言劝导有之,出言讽劝斥骂有之,都没起作用。这人无论当时表现得多后悔反省,一进考场还是犯病。
按照大赵科举条律,在各州县本地举行的童生、乡试二试是每年一办,而京城的会试则是三年一办。
而县学的规定是,学生连续三年不能就举的,就会逐出门去,换新人进来。教谕念在周生情况特殊,特地多留了他两年。后来见他这两年还是如此,便叹声朽木不可雕,叫他回家去了。
周生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见了父母又吃一顿臭骂,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直到见宁和重新出来,才又打起精神,要与她一同往州城应试去。
他对着宁和大打包票:“宁妹你放心,州城我年年去,熟门熟路!一准将你照顾妥帖!”
这话说的,年年去,可不就是年年不中?
见他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的模样,宁和不由哭笑不得,却也知他生性如此,便笑着整整袖子朝他拱手一礼,一本正经地回道:“那小妹可就仰仗周兄了。”
岐山县偏僻,在越州最南,州城路远,需得提前二月启程。回来路上也要二月,这一去就是大半年。
同保四人同去,可最后回来的,却只有宁和一人。
宁和侧身躺在榻上,明明疲惫不堪,却又有些难以入眠。
窗外月明如水,隐约照出远处岐山高大朦胧的身影,月光淌入屋内,铺了满地霜白。
宁和不由有些自嘲地想道,在外头荒郊野外尚能合衣而眠,怎么回到家中躺在这舒适床榻之中,反而睡不着了?
这一路山长水远,颠沛辛苦,见多了她平生未见之景、未见之事,途中种种如今回想,倒好似大梦一场。
宁和心头思绪万千,一会儿想到州城,一会儿想到周生,一会儿又想到灶房米缸里头那条黑蛇……辗转反侧,直至夜半三更才勉强阖目睡去。
第二日,五更天时宁和隐约听见村中四处鸡鸣,然而实在浑身酸痛疲乏,难得睡过了头,再睁开眼已是天光大亮。猛一转身,就被热辣辣的阳光晃了满眼。
宁和一骨碌坐起来,遮住眼睛愣了一会儿,站起来看了看外头天时,不由面露郝然。她自幼时读书习字起,每日卯时起亥时歇,勤学苦读几无间断,已是许多年没有起这么迟了。若是阿娘还在,定要出言责备了。
一边想着,宁和一边匆匆走到院中打水。昨晚她实在累了,且灶房里又有条蛇。宁和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好烧水沐浴,只用凉水随便擦了擦,便将就睡下了。
可今早却不能再这样。今日她需出门去,定得要洗浴收拾一番的。
宁和提着水,小心地推开灶房的木门,先探头往里看了眼。只见里头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
宁和也不知怎么想的,踟蹰片刻竟是屈起手指在门上轻轻敲了敲。
“叩叩叩。”
“……蛇兄,小生进来了啊。”宁和说着自己都觉得尴尬,但好歹是快速地低声把话说完了:“今日我需出门,需得烧水沐浴。”
屋中一片寂静。
宁和暗自吁了口气。心想兴许那黑蛇只是发觉屋子空置无人,方才进来借居,现在见主人家回来了,便已经走了呢。
想是这么想,但若真让宁和过去揭开那陶盖确认一番,她却也是不太敢的。况且,那蛇虽是畜类,但既已生出灵智,就该以礼待之,也不好贸然行窥探之举。
宁和快步将水桶提至灶边,蹲身低头摸索一阵,从灶窟下头的石盒里摸出对打火石来。拿在手里“哒”地一碰,溅出几颗明亮火星来。
见这石头还能用,宁和不由松了口气。柴堆在院子后边的草棚里,宁和昨晚已经搬了些过来。就是用来引火的笋壳枯草类全都霉朽了,宁和只得从院子里扯了些半枯杂草来。
草梗中还带着绿,一烧一股子黑烟。
宁和原本专心致志地蹲在灶边烧火,忽然不知怎的,感觉后背一凉,冥冥中心有所感,猛地回头看去,就见昨晚那大黑蛇不知什么时候又钻了出来,正从缸中冒出半截身子,幽幽地注视着自己。宁和吓了一跳,赶忙丢下手中柴禾站起来。
一人一蛇相对无言,只有灶中火焰还在哔啵作响地燃着。
烟气熏人,宁和紧张之下一个深吸气,顿时呛得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勉强对黑蛇道:“咳咳……你、你还没走啊。”
黑蛇吐了吐信子,忽地一探身,竟是无声无息地从那大缸中游了出来。蛇身蜿蜒游动,鳞片黑亮、身粗如柱,那股猎食动物特有的可怖气息无声袭来,叫人头皮发麻。
宁和心头一紧,下意识飞快地转身朝门口逃去。
慌乱之中,余光竟见那黑蛇也跟着游了过来,速度之快有若离弦之箭!
宁和心中正道我命休矣,一回头却见这黑蛇游动速度虽极快,但却不是冲自己来——它只是安静而漠然地路过了自己,就跟没看见她似的,整条蛇方向明确地朝着主屋那边游去。黑密的鳞片游过地面时,发出点极细小的摩挲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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