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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在一片靠近沿海广场的空地上,离入口还有段距离,我就已经能瞧到射向夜空的光柱了。柳江拉着我走演出人员通道,刚一入场,我差点被场内的声浪冲出去一跟头。
场内过于喧嚣,即使我俩离得近,也要大着嗓门说话,我冲柳江喊了三遍他才听懂我要问的话,我问他这算是什么演出。
他同样大着嗓门回答我,说这是个很有名乐队的演出,邀来了几个本地乐队热场子,他占位置的就是其中一个本地乐队。
他声音大起来时,听着比他平时的爽朗,他向我解释:“但这演出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样!”
场子虽然规模大,但毕竟他们不是首席,演出方安排了一个不大的棚子,作为演职人员“家属”,我在帐篷外的折叠椅上等。
可能现场太杂,从此时起,我便失去了与柳江的联络。
坐在椅子上等了差不多十五分钟,又收获了场内观众望向这边的注目礼,我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准备进棚子里看下他们准备得如何。
我敲了半天帐篷外的硬质隔板,场内太吵,我声音又太小,未得到回应。
我硬着头皮直接迈进去,却见到帐篷内空无一人,我向里面绕,只见到一个带着口罩的化妆师,她十分诧异地问我找谁。
在听完我的描述后,她马上知道我在说谁了,比划着说了两句,但我没听清,因为身后场上的灯光忽然暗了,人群随之一片欢呼。
舞台上烟雾腾起来,演出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登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扫弦之后,我终于看清了台上的人的打扮。
面具,蓑衣,斗笠,手甲,纸灯笼。
音响声渐起,我竟然找不到柳江的位置——因为这样的打扮之下,所有人都一副模样。
听着逐渐开始进入节奏的鼓点,我的目光在台上搜寻着,在蓝紫交加的射灯光线里,我的视线忽然捕捉到一抹银白的色彩。
舞台左侧,头戴面具的贝斯手转身面对观众席,他脑后的银白发丝闪烁着丝丝缕缕的微光,在烟雾里像是水中的银鱼。
我猛地超前迈了几步,双手扶在面前的围栏上,面具后的人也看到了我,在一阵和弦之后,他抬手指向我这边。
和记忆中一样,这漫不经心又饱含着共通含义的一指成功换来我身前身后无数的尖叫声。与之前不同的是,我竟也跟着人群吼了一嗓子,但我声量太小,很快埋没在了潮水般的人声里。
所以我也把手举起来了,用尽全力高高举起,掌心向他,手指向上,我在告诉他我看见了。
隔着面具,我当然看不见台上柳江的表情,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手顿了一下,等了一会儿才收回去,差点没赶上下一步的和弦。
说实话,柳江没说错,这演出确实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
它并不是我记忆里柳江喜欢的那种后摇曲调,尽管我不懂音乐,我也知道这场演出比起他常练的风格小众很多,尤其是主场那如同铁罐子里放鞭炮的嗓音一出来,我感觉全场的尖叫声都要被他盖下去了。
我好像依稀记得这种摇滚叫什么——叫什么来着?
核,核爆。
……
好像不是。
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里,我决定放弃思考。
虽然欣赏不了,但不妨碍我跟着观众们一起摇,一曲结束,中场时灯光转换,就在我试图眯起眼睛来寻找他们的身影时,什么东西撞在了我的肩膀后侧。
是柳江。
他面具摘了,但身上如同蓑衣一般的道具服还没脱,他用肩膀撞我的肩膀,接着顺理成章地和我并排站在了看台边。
不知道是不是被后加上的妆效,他的脸上亮闪闪的,发丝上也有银点。
看到他第一眼,我不禁感叹:“我操,你上台脸都挡上了还化妆!”
演出现场声音大,我说话的声音也一直在不自觉地变大,我忽然发现大声说话其实很爽,有种所有人都在甘愿陪你一起发疯的感觉,好像平时不敢说的话也能在这时候说出来。
他在我耳朵边冲我喊:“不特别一点怎么让你一眼认出来!”
我脖颈被他震得直麻,一巴掌把他推远了,他在嘿嘿乐,没一会儿又重新凑近了。
演出结束于晚上八点四十五,回城的地铁线路九点停运,我们一路飞奔过地下通道,在末班播报之前赶到了地铁站台。
我不记得现实里的演出结束是不是这种感觉了,总之我现在感觉非常兴奋——是一种轻飘飘又感觉不到累的兴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型晚宴都会有续摊小聚了,现在的氛围真的很适合再去找一个地方喝上两杯,听自己嘴里冒出来比平时更自信更有魅力的话语。
只可惜我们还是高中生,还没到需要夜生活来证明我们魅力的年纪。
末班地铁上没有多少人,我们选了节靠近末尾的车厢,柳江换回了他自带的那身破洞毛衫,背着贝斯包,带着一头闪粉还没掉干净的银发,和我一起站在车厢的连接处。
连城的包容性还是蛮大的,我们两个奇装异服的高中生并没有引起多少晚归人的注意,相反,这里似乎每个人都比我们更有故事。
地铁已经进入了地上段,车厢外的连城旷远而宁静,远处的灯火昭示着这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每个人都有他们的故事。
我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忘记曾经在前厅里看到的边界,把这座城市想象成真正有生命的模样。
忽然,我听到柳江在我耳边叫我,我睁开眼睛,看他侧着脸瞅我,我们对视的时间比往常要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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