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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秦王旧事（第1页）

应佩兰拿起一支紫竹草，说道，“淑妃娘娘家乡多青竹，她生前常常画竹寄托思乡之情。淑妃娘娘去世时，殿下才七岁。他不哭不闹，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掉，后宫私下议论，说五皇子生性凉薄，连生母亡故都不伤心。这种话传得多了，连皇上都信了。”

沈青芜一时想不明白应佩兰为何突然说起这些旧事，但也没有开口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

“淑妃去世一个月后，殿下就病倒了，一直昏睡不醒，连药都灌不进去。后宫又有人说，这是淑妃放不下五皇子，要带五皇子走。殿下病了七十多天，皇上只去看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去过。”

应佩兰的语气并不沉重，但沈青芜却听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奄奄一息地躺在深宫内苑的某一处，他的内心该是怎样的孤独和无助？

她想起自己。妈妈自杀时她九岁，葬礼之后她也病倒了，连续七天高烧不退，烧得迷迷糊糊，依稀看到妈妈的身影在床边徘徊。她没有力气开口，就在心里无声地呼喊：妈妈，你带我一起走吧。

不过那时候她还有外婆。

外婆不眠不休地守着她，一面用沾了酒精的硬币在她身上刮出一道道印子，一面流着泪在她耳边不住念叨。

“……青芜，你不能走啊，你走了让外婆怎么活？你睁开眼，看看外婆好不好……”

街坊都说这小姑娘肯定是活不成了，劝外婆早点准备后事。但她最后还是醒了。

她本以为自己就够惨了，没想到李无疾贵为皇子，竟然比她更惨。

应佩兰继续说道，“那时太子在江阳山晓谕宫闭门读书，皇后不想太子分心，严禁宫人将这些事告诉太子。不过太子还是知道了。他从江阳山星夜兼程回到宫里，在皇上面前跪了半日，皇上才答应让他把殿下接到东宫去养病。太子从宫里宫外请了许多名医，好不容易才把殿下从鬼门关里抢了出来。殿下在受封秦王，搬出皇宫之前，一直都是住在太子宫里。”

说到此处，应佩兰顿了顿，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沈青芜知道，她是想说，若不是太子一直把李无疾带在身边，恐怕李无疾也活不到现在。

后宫之争波谲云诡，李无疾虽然只是个五皇子，但依然不妨碍他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人们都说秦王寡情薄意，可事实上他是最重情义之人。八年前，太子突发疾病，那时秦王在西南与南楚交战。他收到消息后不管不顾地赶回京城。几万里的路途，跑死了六匹马，他自己也去了半条命。”应佩兰的眼圈隐隐泛红。

她定了定神，看向沈青芜，“我所说的太子，并不是如今东宫那位，而是已故先太子，大皇子李无馑。”

沈青芜点点头。她在史料中读到过关于李无馑的记载，据说这位无缘皇位的太子淳厚而多智，遇事果决，他做太子期间做过许多利国利民的事，以至于民间有种说法——“太子尤胜今上”。

可惜这位贤明的太子二十多岁就英年早逝了。太子发丧之日，百姓夹道痛哭。

应佩兰神情复杂地摇了摇头，“对殿下来说，太子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至亲之人。如果可以，他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命去换太子的命。可偏偏总有人别有用心地中伤他，说太子早亡，是因为被秦王夺了阳寿。”

沈青芜不知不觉就开始心疼起李无疾来。

他生在这么复杂的一个家庭里，父母的结合是一场阴谋，他的出生也充满了算计；之后幼年丧母，父亲不闻不问；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唯一疼爱他的大哥又突然病死，而他居然成了害死大哥的祸根，算起来这个时候他应该正处于最叛逆的青春期。

按照后世的“原生家庭论”，李无疾没有长成为一个反社会反人类的大变态，简直就是个奇迹。

沈青芜忍不住问道：“后宫编造谣言中伤皇子，难道皇上就不闻不问吗？”

应佩兰无奈地笑了笑，“皇上素来不处罚宫人，只想以‘仁’留名青史，后宫的事都由皇后做主。”

沈青芜恍然大悟：皇后是大皇子的生母啊。

淑妃是母凭子贵，以宫女身份上位，而且还是太后身边的宫女。这里面不仅涉及夫妻感情，还有天生敌对的婆媳关系，甚至更为复杂的权力斗争。

再“阴谋论”一点去推想，说不定淑妃的死，李无疾生病，都与皇后有或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如果皇后真的做过这些事，按照她的行事风格和思维习惯，把太子的死因归结到李无疾身上完全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

李无疾这次中毒，说不定就是皇后的复仇大计！

短短一瞬间，沈青芜脑子里已经上演了十几场宫斗大戏。

应佩兰自然想不到沈青芜的心思，但是沈青芜的神情变化她都看在眼里。

她等沈青芜的表情缓和下来，才语重心长地说道，“想要知道一个人的真实品性，总归是要自己亲眼目睹，亲身体会，不能只听他人的一面之词。我说的这些话，姑娘也大可听听就好。”

沈青芜自然听得出她这是以退为进，却还是不太明白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此时门外传来李无疾和应羽交谈的声音。

应佩兰十分利落地将桌上摊开的那些植物重新包好，推到沈青芜手边，笑着说道：“殿下回来了，姑娘把东西收起来吧。说起来，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殿下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呢。”

沈青芜突然反应过来，不由得啼笑皆非。

应佩兰之所以给她讲这么多李无疾的事，原来是怕她给李无疾下毒啊！

这件事一时之间难以说清，况且她也不知道李无疾真正的用意，还是少说为妙。

沈青芜只好抿唇笑笑。

应佩兰站起身，又压低声音笑道，“姑娘对殿下也不是全然无意吧，否则怎会抓着殿下的衣服不放，到了殿下的床上才肯松手呢？”

沈青芜完全没想到这位亲切厚道的应家姐姐竟然还有如此不正经的一面，顿时满脸绯红，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门口传来应羽的声音，“三姐姐，沈姑娘还醒着么？”

应佩兰从衣架上取了件大袖衫给沈青芜披在身上，笑着答道，“醒着呢，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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