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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三十八岁的卢长安是个运气霉到家的职业军人,十八岁从农村入伍后,他在部队里呆了整整二十年。成为义务兵的第一年,他就梦想着有一天能提干当军官。卢长安是天生的军人,但他也是运气最糟糕的军人,无数次报考军校始终以落榜告终,上不了军校无法名正言顺成为肩上扛星的军官,最后他只能选择转为士官。
从士官学校毕业后,卢长安没有放弃报告军校的梦想,但他就像中了邪一样每次都名落孙山。考场上一败涂地并不代表卢长安的业务水平低,两年义务兵役期满后,他从最低的下士一路挣扎着爬到6军二级军士长的位置。享受团级待遇的二级军士长号称兵中之王,虽然有王的名号,还拿过国防服役勋章,但他的身份仍然是兵,肩上扛星的梦想依旧遥遥无期。
卢长安的妻子比他小十岁,是家里安排的亲事,那女子温柔大方,又知书明理,让他很满意。婚后妻子随军,怀孕分娩前卢长安请假回河南老家,不想儿子才生下来一个月,战争突然爆。卢长安所属的第二十一集团军某师全建制消失,怎么也联系不上部队,思前想后他决定把妻子和儿子送到广东娘家安顿,之后再北上投军效命。战争是平民的噩梦,也是军人的果园,只要有命在,说不定就能立下战功,成为梦想中的军官。
可惜,卢长安的运气就是那么糟,他们一家三口坐的火车脱轨后,裹在逃跑的难民中经过西站货场附近,正好被韩旭的“革命卫队”抓获。
说起这韩旭也是个奇葩人物,当书记时整天阶级论不绝于口,家里各种各样的哲学书籍堆到天花板。有人说这个至今未婚的老头是个疯子,也有人信他服他,因为老头虽然说话疯疯癫癫,不过一出手办的都是实事。战前西站货场治安不好,有社会上的闲散人员经常在附近游荡,伺机偷窃货场仓库里的东西,韩老头立刻组建了军事化管理的治安队,抓住小偷先痛揍一顿再送派出所,搞个三五次后名声传出去,很少再有蟊贼敢靠近货场作案。谁家里夫妻拌个嘴,孩子生个病要送市里医院,老人去世办丧事什么的,都能见到韩旭出手帮忙的身影。
韩旭有一句口头禅:“我们都是阶级兄弟,无产阶级有什么理由不帮助无产阶级?”他的个人工资几乎全部散给了那些生活困难的残疾老人和孤儿,就凭言行一致这点,人们相信他尊重他。吃饭的时候,韩旭随便走到那一家都能混个上席,男主人总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最好的酒,女主人总会在最短时间内炒出一盘洒满盐花的喷香花生米。
战争爆后,韩旭立刻在广播喇叭里提出了“组建无产阶级武装,保卫无产阶级家园”的口号,当天就有上百人报名,韩旭当仁不让地出任这支队伍的总司令。历来鄙视韩旭的一些人自行举家南逃,却在残酷混乱的现实面前撞得头破血流,侥幸活命的人不得不重返西站,加入“西站货场革命卫队”,为保卫自己的家园而战斗。
西站货场并不听北方战区号令,也没有把义勇军当回事,他们和钱麻子的冲突始于附近林区的控制权。彻底瘫痪的煤气和电力供应使柴禾重新成为烹制食物的燃料,对十里铺来说是这样,对西站货场来说也是这样。十里铺的村民经常到货场附近的林子里来砍柴,西站货场的人就不乐意了,别人多砍一些,自己能用的就少了一些,原本不值钱的柴禾现在也是一种生存资源。
言语的对骂迅展到肢体冲突,最后升级为冷兵器和热兵器的对话。开始十里铺的村民们吃了大亏,钱麻子觉得丢了脸,扬言要找回这个面子,他当即联络周边的义勇军盟友,凑了三百多人一起去扫荡西站货场。陷入重兵包围的韩旭痛苦地现,原来他的无产阶级革命卫队并不能创造以一当十的奇迹,战斗到入夜后货场大院沦陷,敌人甚至一度攻入仓库区,那里现在是革命卫队的宿舍,也是他的指挥部所在。
卢长安一家和其他俘虏都被关在仓库区,韩旭甚至忘记了转移这些人,看守俘虏的卫兵被流弹击毙。卢长安顺手拾起了卫兵掉下的自动步枪,那是一支零三式步枪,他闭着眼都能把它拆成零件,然后再组装成一件致命武器,整个过程不会过一分半钟。从卢长安拾起步枪的那一刻起,原本一边倒的战况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夜色掩护了弹无虚的卢长安,冲入货场大院的攻击者人数伴随着他的每次点射缓慢而稳定地减少,他从来不在一个位置停留五秒钟以上,许多被击毙的敌人甚至不知道子弹来自何方。最后卢长安的视线停留在丢弃在地的一挺班用轻机枪上,年轻气盛的机枪手抱着它冲出来,扫倒几个敌人后却被乱枪打倒在血泊中,他的尸体扭曲着压在交错纵横的弹链上显得无比悲壮。
卢长安一脚踢开尸体,用手臂挽了几圈弹链,拖捡起那挺机枪往后就跑。他找到一处低矮的屋檐,先把机枪丢上去,然后双臂一拉一撑上了房,几经辗转来到一个可以俯瞰整个大院的制高点。就地趴下,拉开机匣检查,卡上弹链,开火,十秒钟后大院里的敌人扑啦啦倒了一大片。卢长安的机枪打得很刁,从不扫射,单点射几乎没有落空,即使瞄准人群时也打的是三点射。正在与革命卫队苦苦纠缠的十里铺杂牌军哪受得住这样的洗涤,动作慢点的直接送命,反应敏捷的连滚带爬退出大院,钱麻子即将到手的胜利变成了一场大溃败,韩旭趁势动全员反冲锋,将十里铺的人撵出去至少两里路。
卢长安眼见战斗已近尾声,拖了杆枪带着老婆儿子想溜之大吉,却正好被凯旋归来的革命卫队堵住。拖家带口的卢长安没办法像刚才那样潇洒地杀开一条血路,他乖乖丢枪举手投降,反正刚才在屋顶上助战有很多人也看到了,他怎么也算是有恩于这帮人吧?不料事情又出了点意外,因为卢长安拿的那杆枪是卫兵丢下的,卫兵又已经死了,没有人能证明到底是他杀了卫兵夺枪,还是卫兵被敌人打死后他才捡的枪,这两种真相的处理方式截然不同。
卢长安满身是嘴也辨不清,因为焦急,他的态度开始变得恶劣起来,韩旭的侍卫直接给了二级军士长一枪托,把他砸翻在地后五花大绑,从他身上又搜出现役军人证,以及历年报考军校的相关文件。韩旭拿到这些东西研究老半天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这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军人。但卫兵到底是不是他杀的,谁也说不清,本着革命卫队绝不放过一个敌人,也绝不亏待一个朋友的唯物主义精神,韩旭拍板决定让卢长安戴罪立功,暂任西站货场革命卫队参谋长。参谋长夫人和襁褓中的幼子全都交由专人“照顾”,以便参谋长更好更有效地工作。苦着脸的卢长安被韩旭瞪得心里毛,周围那些持枪的红袖箍兵怎么看都是一帮草寇,这些人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毫无友善可言的狰狞,他只能接受这个无法拒绝的任命,从此成为有史以来最憋屈的参谋长。
在卢长安的建议下,革命卫队在货场周边高地上建了几座机枪工事,利用交叉火力钳制货场周边的空地。韩旭从善如流又组织了两个五人小分队,轮班侦测十里铺方向敌情。闲下来之后,卢长安领着大家用步枪子弹制作了大量防步兵子弹雷,这种构造简单的压式子弹雷威力不大,但却足以使踩中者脚板洞穿失去行动能力,运气好还能直接射入目标下腹部造成致命杀伤效果。
这些精心布设的死亡陷阱给钱麻子的第二次进攻造成了极大阻碍,钱麻子郁闷地现,无论如何驱赶威逼,他的手下始终无法靠近货场大院,仿佛那入口前面有一堵无形的墙壁。这实在是一件邪门的怪事,他清楚记得上次没怎么费劲就杀进了大院,可这次是怎么回事呢?死者的污血染红了大院门口的水泥路面,钱麻子对此熟视无睹,他只是后悔没有带炸药过来,如果能爆开围墙,也许可以成功突入货场大院。战斗到此陷入僵持阶段,一些仗着枪法了得的汉子开始和货场防御工事后的守卫者展开零星对射,这种个人表演性质的闹剧除了浪费上百子弹,打伤两个躲闪不及的倒霉鬼外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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