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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纸鸢直奔林槐乾手中正燃烧的字据而去,张嘴就啄,被它啄到的地方火苗竟然变弱了些,林槐乾这才想起戚老怪似乎还有一门拿手绝活,正是这折纸成物的本事,下意识伸手去打,纸鸢却像真正的鸟儿一样低下头灵活闪躲,避开了他的攻击。而他这一放手,戚卜阳便试着逃走,但脚下依然被阵法所制,拔不起来。这一耽搁的功夫,林槐乾回过神来,连忙重扣住他的手腕,吩咐手下的人对付那只碍事的纸鸢。
纸鸢再活灵活现,也只不过是用来传讯的死物,根本对付不了围过来的那么多人,没过了一会儿便和那张字据一起被火苗吞没,慢慢化为灰烬。也多亏了这点时间,戚老怪和戚管家一行终于赶到,只是同样去了祖宅的张老头和烟花女鬼却不在其中。
眼看那张字据烧尽,戚管家急得不行,忍不住叫:“老爷!”,希望戚老怪能想想办法,他知道这种契约从烧掉起生效,只要烧完了就没法再挽回了。
戚老怪摆摆手,低声对他道:“小七,我想办法和他周旋,你找机会救卜阳。”
管家定了定神,点头答应。
“林槐乾!”戚老怪深深看着那个已然癫狂的人,这是他从小看大的后辈。林槐乾的父亲还是他的朋友,去世之前曾拜托他多关照这个独子,他没有一刻忘记承诺。所以自己的儿子也是和林家小子一起长大的,后来苏皖嫁进戚家,他也隐隐能看出林槐乾对儿媳的爱慕,但那时林槐乾年纪不大,只当他是少年时期的迷恋,万万没想到最终会展到这种程度。当年第一次现他私下研习禁术,尽管无比震怒,想到故人临终的托付,还是决定给他一个机会,盼他能反省自己的错误。早知道他仍然没放弃这个念头,那时就应该......
想到这里,戚老怪又悔又恨,心中竟忽然生出一丝疲惫来。他赶紧打起精神,无论如何,不能让宝贝孙子受到伤害。
一旁的戚管家默默观察着情势,想趁林槐乾不注意时下手,可他才刚刚一动,对面的黑西装便紧盯过来,个个手上都持着符,一刻也不放松。他有些烦躁地抿紧嘴唇,看一眼戚卜阳,对方居然朝他微微笑了下,然后轻轻摇头。
这边戚老怪朗声道:“你十年前已经失败了,如今还不醒悟吗?”
听到这话,林槐乾一下子激动起来,“那时要不是你插手,说不定早就成功了!”
“哼!”戚老怪面容冷峻,语气严厉:“你这是逆天改命,扭转乾坤,不会有好下场的!”哪怕到了现在,他仍然希望林槐乾回头是岸。察觉到自己的心思,戚老怪暗自叹了口气,果然越老越容易心软。
但林槐乾却并不买账,他紧绷着脸,咬牙一字一句道:“我不在乎。”
戚老怪无比失望,目光渐冷,“那就别怪老朽不留情面了。”
林槐乾神色一凛,飞快地向身边手下使了个眼色,紧接着又掷出一张烫金符纸,跳动着青色火焰向戚老怪飞来,黑西装们配合默契,如法炮制,戚家人还没弄明白他们在搞什么鬼,便和骆琅一样也被困在了另一个风阵中。
“爷爷!”戚卜阳急了,这个阵可没包含在刚才的契约里,不知道等一会儿林槐乾会不会食言。
好在这边还有戚老怪这个主心骨在,他做了一辈子天师,见多识广,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阵法,却也没有惊慌,当下稳稳立在原地,愣是镇住了同行的那几个弟子和焦急的戚管家。
“破阵!”他一声令下,戚家弟子们迅聚拢,背靠着背摆出架势,试着寻找阵眼。
林槐乾自信地笑了笑,在阵外对他们喊道:“这是我潜心研究了十年的阵法,我叫它‘乾坤锁龙阵’。即便是上天入地的飞龙,被困在里面也飞不出来,你们倒是试试看能不能破解。”顿了顿,语气变得阴狠,“十年前你坏了我的事,十年后绝不会再给你机会了。就算你们戚家样样强过我,但是单论对阵法的研究,还是我们林家更胜一筹。”
说完,也不管他们,他早已按捺不住,已经不能再等了,一把抓起戚卜阳的手,没有去看对方此刻的表情,也许是顾不上,也许是不敢。
尖利的刀口不由分说划开皮肤,戚卜阳咬着牙一声不吭,皱眉看着殷红的血缓缓从伤口渗出,越来越急,越来越多。林槐乾连忙用法力引燃早就准备好的暗红色符纸,将它按在伤口处。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火烧火燎的,还能闻到皮肉被烧焦的味道,戚卜阳紧咬牙关,额头开始冒出汗珠。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回想刚才林槐乾割伤自己时的表情,竟然是面无表情。他不会痛吗?是尝过更剧烈的痛苦才不在意,还是执着于别的东西所以注意不到这些?戚卜阳太年轻,还不十分理解到底是什么支撑着林槐乾的偏执。大概就是爱吧,年轻的小天师想。
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林槐乾已经重启动了之前的阴阳双鱼阵,火焰组成的复杂符号将戚卜阳围在中间,更加动弹不得。林槐乾松开手,独自退到阵外,再不去看戚卜阳,两只眼睛只死死盯住另一边鱼眼,带着孤注一掷的期望。
此时坐落在山林深处的戚家祖传大屋依然宏伟,古老的一砖一瓦皆爬满历史的痕迹,数百年如一日。但现在,这座迷宫般的深深宅院,似乎和平常有些不同。
夜已经深了,整座大宅黑沉沉一片,看起来空无一人,只有其中一个偏僻小院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四方小院里,正中种着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槐树,不远处一排古老厢房屋檐下,挂着两个红灯笼,晕出诡谲的朦胧光线,照亮了洞开的门扉,和里面虔诚叩拜的老人。
桂婆婆跪在蒲团上,面对戚家逝去的先辈那一排排灵位,心里一遍遍念叨着祖先保佑的话。她旁边站着张老头,还有那位在这个小院中停留了十几年的亡魂,无论他们两个怎么劝,桂婆婆始终不愿从蒲团上起来。
“婆婆,你别太担心,戚老怪已经带人赶过去了,应该能来得及。”张老头试图安抚老人,自己心里却也没有底。
一旁的女鬼没有说话,似乎沉浸在什么久远的思绪里,眼神呆呆的。
“不行,”桂婆婆摇摇头,“我还是不放心,万一小少爷出了什么事.......呸呸呸!”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顿了顿才说:“希望戚家列祖列宗能保他平安,小少爷正直善良,还那么年轻,从小到大没干过一件坏事,一定有好报的。”说着又俯下aa身磕了个头。
“要开始了!”女鬼突然开口道:“我能感觉到。”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穿堂而过,似乎带来了什么东西,两只大红灯笼也被吹得摇摇晃晃。不一会儿,贴在院墙四壁的符纸全都开始哗哗作响,张老头警觉地走到祠堂门口查看,确定那些符纸都还在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风势越来越大,符纸被吹拂的声音也越响亮,似乎快要被掀飞了。桂婆婆跟着站起来,忧心忡忡地向祠堂外望去,手不由得揪起了衣摆。
“卜阳在叫我。”女鬼恍恍惚惚飘到门口,她能感觉到一股力量在催她去什么地方,那种力量甚至已经开始拉扯她,好像要带她去见一个人,一个很亲密的人......那个人是她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血脉,风带来了那种熟悉的亲近感,她开始迫不及待了。
可是就要跨出门槛时,张老头拉住了她。
“戚老怪临走前加固了结界,还有我在这里守着,只要你不想走,他们就带不走你。”老头沉声道。
“没用的。”女鬼眼中恢复了一点清明,摇了摇头,“你们说过,那是以生命为媒的禁术,寻常的方法根本压不住,我知道,就算压制住了,也保不住我。”她看了一眼桂婆婆,“你们都清楚,我时间不多了,我只是想......走之前再见那孩子一面。”
对面两个上了年纪的人一时却都说不出话来。他们哪能不知道她的苦——怀胎九月,丈夫忽然离她而去,临产时她又生命垂危,甚至没见过孩子一面就与他阴阳相隔。戚卜阳住在祖宅六年,他们一墙之隔却不能相见。在这个封闭的小院里独自守了十七年,只见过那孩子两次,就是这两次也始终没能母子相认,因为她不敢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如今她脆弱的灵魂已经快到极限,怎么忍心再横加阻拦。但这次事态严峻,毕竟不是什么好时机......
“让我去吧。”女鬼轻声道,眼里满是祈求,“我得好好和他道个别,以一个母亲的身份。”
闻言,桂婆婆眼圈立刻红了,忍不住帮她说话:“张老爷,要不......就让少奶奶去吧。”也许真的就是最后一次了。这句话老人说不出口。
张老头闭了闭眼,深深叹出一口气,“你要知道‘夺舍’的凶险,你贸然前去,可能害了卜阳。”
女鬼点点头,“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老头还是紧锁眉头,但终究是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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