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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起因是齐鸢他们经常点自己作陪,这帮小顽童们并不通风月之事,游湖时请她上船也只是行酒令或掷骰子。自己哄孩子般陪他们玩闹,最后得的赏银却比别人多很多。
有一年张家过的十分艰难,张如绪春天只穿一双茅草鞋,脚趾头都要露出来了。自己看不下去,想到齐鸢家富,便在对方游船时,恳求齐鸢找张如绪作保,给他二两银子买点衣服鞋子穿。
当时这位小纨绔便道:“不就是银子吗,别二两了,小爷我给他二十两。”
严怜雁当时又惊又喜,但没忘阻止他:“二两就够了,张大哥不愿白白受人恩惠,银子多了他肯定不收。”
她第一次对客人提要求,内心十分不安,又怕自己事多惹齐鸢不快。
谁知道齐鸢只仰着脸想了想:“那就二两,反正小爷我也不会考,大不了年年去,让你张大哥年年都能拿个二两银。”
果然,之后几年,这位扬州城的小纨绔每年都要报名县试。为了不让张如绪怀疑,少不得还得进考棚一趟。有时他生病,也让小厮们用轿子抬着他去,学着旁人划拉几个大字,再十分不耐地捱着衙役们开龙门。
严姑娘知道他的性子,又听说他在里面熬不住,闹着要出来玩被衙役们训斥过,心里又感激又愧疚,自此将齐鸢视为小恩人。
现在小恩人不期而至,她饶是再豁出去,也无法当着齐鸢的面对谢兰庭献媚,又或者转身投湖,以死相逼。
谢兰庭说完后,俨然一副不愿多管闲事的样子。
严怜雁原本孤注一掷的,现在顾忌着齐鸢,也有些进退两难,只面容哀戚地看着谢兰庭,牙齿死死咬着下唇,一圈牙印儿很快咬出了血。
船舱中气氛十分尴尬。
齐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没人先开口,只得自己出来打圆场,安慰严怜雁:“严姑娘,此事我跟孙师兄他们也会为张兄作证的,洪知县应该不是徇私包庇之人,明天先让张兄家人递交诉状,我们看看情况再说。”
他说完见严姑娘脸色稍稍缓和一些,希冀地看过来,又道,“再说曾奎又没有功名在身,洪知县可以直接拿问拷打他的。是非曲直,明后天便可见分晓了。姑娘性子再急,也得先等上一两日,到时候若是有什么变故,我们再一起商议。”
他将情理一一分析清楚,一边安抚严怜雁,一边又拿张如绪的病情分散她的注意力,话语中也不自觉地带入了自己的看法。
谢兰庭起初只垂着眼默默听着,后来差觉出几分疑问,不动神色地看了齐鸢几眼。
湖船悠悠靠岸,比约定的时间早了足足一个时辰,严怜雁惊讶地回头,正要询问船工,就见谢兰庭站起,冲她微微颔首:“严姑娘的美意在下心领了,后舱的珍馐美酒姑娘可与小姐妹们分享,有些没用的东西,在下已经让人丢湖里了。湖船的租金也已付过,这两天都归姑娘使用了,有什么事情,告诉船工即可。”
严怜雁面色一变,这才意识到谢兰庭上船之前已经将她的打算看得清清楚楚了。
这人甚至知道自己再后舱备了“东西”,湖船是自己借的,还没钱付租银……
她睁大眼,随后又意识到,谢兰庭明知自己算计他,却仍登船赴宴,看着是铁面无情,但又体贴至此……严怜雁心绪翻腾,自觉羞愧,冲谢兰庭深深一揖。
谢兰庭又看向齐鸢:“齐公子不下船?”
齐鸢满心想着打听婉君姑娘的事情,但看现在的天色,崔大夫应该快到了,张如绪的腿更要紧些……他这下无法,只得赶紧上岸。
谢兰庭故意走得慢了些,等齐鸢跟上来后,他才忽然笑了下:“齐公子,你刚刚说洪知县‘应当’不会徇私,又说他会捉拿‘没有功名’之人……是不是他对有功名在身的案犯徇私过?”
齐鸢正琢磨怎么才能见那名妓,冷不丁听到这番质疑,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谢兰庭也太敏锐了!
谢兰庭一直借着月色细细观察他的脸色,因此并未错过齐鸢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
“下官刚到扬州时听过一则传闻,说你惹恼了韩秀才,被对方略施惩戒,差点小命不保……”谢兰庭温声温语,蛊惑一般问,“此事应当是真的吧……洪知县可是畏惧钱知府权威,徇私枉法,并没有审问韩秀才?”
“谢大人。”齐鸢正色道,“我要是知道是谁害我落的水,怎么可能饶了他?但韩秀才的传言无凭无据,我比你还纳闷呢,这个可不能随便当真。”
他说完想了想,又解释道:“我说洪知县应当不会徇私,是因为我从未惹过官司,也没见过知县断案,只是想着大约是这样的罢。至于生员不会被拷打问话,这是孙师兄告诉我的读书的好处。”
谢兰庭看他神色坦然,想了想,摇头笑道:“看来是我多疑了。罢了,不过我还有一问。”
齐鸢面上镇定,心里已经忐忑起来,暗想是不是自己又疏忽了什么。
“我说不插手张如绪的案子,你看起来并不觉得意外,为何?”谢兰庭问,“是觉得我这人本就这般无情?”
齐鸢松了口气,摇头笑笑:“小大之狱,无论释冤、辩诬、议罪还是惩罪,皆有律法可依。为官之人不因喜怒而毁法是对的。更何况洪知县爱惜名声,若让他误以为张兄背后告状诋毁他,恐怕对张兄不利。”
“这话倒是。”谢兰庭哈哈大笑,“不过凡事要是能按喜怒来办,倒是简单许多。”
齐鸢听着此话意犹未尽,好奇地看着他:“那样的话,谢大人会怎么判?”
谢兰庭道:“严家逼女为娼,依我看是儿子生多了,应当从俩儿之中选一个,卖去宫里削根为奴。张家父母有意毁婚,张如绪不愿意,就该判张如绪另立门户。曾奎将张如绪打断腿,这个更简单,把曾奎的腿也打断,两下扯平。”
齐鸢:“……”
如果不是月色照得周围明亮如昼,河边也有数家灯光,让他十分确定眼前的俊美公子确是神仙之姿的谢兰庭的话,齐鸢真要怀疑自己身边走着的,是哪里来的盲流贼寇了。
“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齐鸢目瞪口呆,忍不住瞪着谢兰庭道,“谢大人这番高见……似乎有违圣意啊。”
谢兰庭挑眉,似乎轻蔑地笑了笑。
齐鸢正仰头看他,就见谢兰庭微微侧脸,也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难得你有冤屈还能说出这番见解,不管是真心还是客套,都要让下官刮目相看了。”
齐鸢笑笑,正要谦虚,突然意识到对方仍在套话,不由心里暗骂一声狡诈。
“谢大人别说笑了。学生哪有冤屈。”齐鸢抬头张望,见钱福果然在不远处等着自己,忙不迭地一揖,“大人,学生还要去看张师兄,失陪了。”
说完再不管谢兰庭如何反应,扭头就跑。
钱福见齐鸢小跑着过来,赶紧跳下车迎过去:“少爷,迟公子让小的来这里找你。少爷怎么自己游湖去了?老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让你一个人去水边,危险。”
齐鸢钻到车里,见谢兰庭没有跟上来,赶紧拍着胸口连连呼出两口气,心有余悸道:“可不,危险。”那家伙,简直能吃人!
主仆俩驱车回府,正赶上王密将崔大夫请到了。齐鸢忙将张如绪的事情解说明白,问过崔大夫能治折伤后,又派人去各处采买崔大夫所需的竹板、柳皮,砖头和米袋等物,这番折腾,直到夜深才顾上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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