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纫秋根本不敢看宝如,额上出了一层密汗,宝如又问道:“是不是若是京里消息不好,他便让我们在此隐姓埋名在此隐居?”又想了一会儿道:“这里离福州已是不远了,若是事情不妙,罪及亲属,还可以出海而去,是也不是?想必许家一家人,许宁也已有妥当安排了吧?”
纫秋闭了闭眼睛,仿佛理清了一下思路道:“夫人过虑了,京中一切安好,大人运筹帷幄,绝不会有什么不妥的,还请夫人安心休养。这里经营已经数年,□□齐备,十分安全,夫人只管放心在这里与两老、公子小姐度夏便好了,我与和冬都在这里伺候着夫人。”
宝如看纫秋脸色,却也猜到了七八分,她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摇了摇手,将纫秋挥退下去,自己一个人静静坐了一会儿,一颗心飘飘悠悠仿佛落不到实处,看着孩子们睡得如此恬然,又似乎自己如今也该听着许宁的安排,留在这里,京里也未必就凶险了,一时一会儿想到永安长公主和裴瑄那些疑点,也不知到底京里是何情形,一边又想着官家与许宁都准备了这么多年,然而忽然又想起那会模仿笔迹的柳大家,终究是个隐患,也不知许宁提防了没有,想了许久终究觉得自己能做的有限,为今之计似乎也只有孩子第一,茫茫然解了头发钗环,上床与孩子睡了。
然而心里大概终究是有事,所以才入梦便又迷迷糊糊梦到了前世,许宁将休书递给自己,一张脸冰冷阴郁,他冷冷道:“账房那边已安排好了给你的银子和车船,你明日就可启程回武进,以后好自为之吧!”
她却不知为何,从前明明是满心愤怒怨恨,在这一个稀里糊涂的梦里,她却没有接那休书,而是抬了眼去看许宁的眼睛,那双冷漠的眼睛里,并没有该有的快意,他狼狈地错开了眼神,大概没料到她如此平静,宝如却看出了一种穷途末路的悲哀来。
宝如惊醒了过来,看到烛火摇摇欲坠,哀伤动荡,原来是窗子没关好,有风鼓噪着进来,吹得窗架子噗噗响,帐幔的影子摇在地上,乱成一团,无从分辨。
☆、第132章一生一世
宝如一夜未睡。
让她做出决定并不需要太长时间,她最后将孩子托付给了爹娘,将大部分手里的钱财都交给了爹娘,便逼着纫秋和几个随从家丁,护送自己又往京城去了。
和爹娘说的借口是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尚未做,那事是皇后娘娘交代下来的,一定得亲自做了交到宫中,否则便是欺君之罪,叮嘱了父母如何照顾孩子,又有些难舍的抱了抱孩子,最后还是决然地离开了。
只是看着爹娘谆谆叮嘱的神情,看着孩子们懵懂无知满脸信赖地看着他,她满怀愧疚,暗自唾骂了自己一生不孝不慈,无论是前世今生都是这般的不孝,因为爹娘一直无条件地支持着自己,便一直任性妄为,而孩子们,她更是对不住,她这一世生下他们来弥补自己前世的缺憾,这一刻又抛下他们去奔赴那未卜的前途,不得不说自私而又不负责任。
但是她依然放不下,即使她明明赶去京城,也无济于事。
即便是前世,她不也远离了那风暴眼么?许宁的世界,许宁的抱负,她一开始只觉得他大概只是为了复仇,为了弥补前世的遗憾,为了证明些别的东西,一直以一种旁观者的身份参与着,而这一刻,她却忽然想要参与进去,而不是之前两人说好的那样。
是的许宁曾经说过,这一世无论如何也都会保住她平安无恙。她那时候也抱着一种搭伴过日子的心态,为了孩子凑合凑合过日子吧,反正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很容易就过去了。然而与他不知不觉走了这么长时间,蜀地那一次,那么多人都认为他死了,她却一直坚信他未死,然而这一次,她却也没了把握,因为许宁从来都是自信的,这一次却安排了她和孩子离开,连他都没有把握吗?有了前一世的预知,依然无法把握吗?
这一世他们有意无意改变的东西太多,以至于她也没办法猜出结局。
她不敢想这到底后头有什么,她觉得她没有办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待在庄子上,和孩子们等待一个结果,一个重生的结局。
几日后他们赶到了京城,紧闭的城门却让宝如的心沉到了底。
京城四门封锁,内外禁绝,已经快半个月了,算一算,大概就是他们离开后没多久的事情。
宝如在城外找了家客栈住下,纫秋派了人四处打听,却也不得其法,只知道某日京城忽然就进不去了,城头上有手持□□武器的士兵严阵以待。
宝如被阻在城外足足七日,一日比一日绝望,她拼命回想着前世的那些坊间传言,她那时候因为怨恨,基本远离了那些达官贵人,只在市井混着,固然天子脚下多少有些人谈论国事,也只是依稀知道官家病重难以听政……
她恨自己从前为什么不多打听一些,前世她嫁给许宁那么多年,仿佛一直忙着为自己怨愤、伤心,她不能理解许宁的坚持,不能理解许宁那些做法,也不知道许宁最后到底选择了什么东西。
这一世,她似乎懂了一些,又似乎依然没能完全和许宁站在一起,而不过是一个附庸,一点点缀,许宁重生路上,顺路捎了她一程,弥补她,偿还她,然后在结局的时候,将她留在了路边的亭子里,一个人往哪险峰独行而去。
她隐隐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担心。
城门终于开了,宝如第一时间得了消息,纫秋拦住了她,自己先派人进了城打探了一番,回来道:“老百姓并没听什么风声,城门锁了大家都有些疑问,但是听说也只是因为城里有重要东西丢失了所以锁了门查一查,并没怎么扰民。也有人说半个月前晚上皇宫那边有马蹄的声音,但后来也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回府看了看,说大人这些日子都没回府,和裴大人都说是有事当差,并没有听说朝中有什么不对……但听说……太后病得有点重,为了给太后祈福,永安长公主出家了,进了皇庙。”
宝如一怔,和纫秋对视一眼,心下陡然一松,这是……官家赢了?
她也不再犹豫,连忙带着人赶进城里,一路街坊依然是如常叫卖,与从前并无异常,宝如往家里一路行去,心里乱纷纷地猜想着,回了府中,一切如常,下人们看到夫人回来,虽然有些奇怪,却也仍是有条不紊地伺候着。
房里十分冷清,虽然有下人日日打扫清洁,宝如却能很敏感地感觉到其中的不同,许宁常用的香没有,桌子上砚台里往往都汪着残墨,以便男主人偶有想法便落笔记载,书架子上每本书都整整齐齐地磊着,显然已数日没人眷顾,贵妃榻上的软枕从前总有个微微的弧度,如今却工整摆着。
宝如坐在房内,看留守的丫鬟们忙着打水给她洗尘擦脸,她却仿佛一缕游魂,从远方千里迢迢赶过来,因为一直没有遇到要见的人,所以始终有些不在状态的恍惚,即便是言语如常,也难以掩饰那眼睛里不由自主寻找人的彷徨来。
青柳发现了宝如的心不在焉,笑道:“夫人是要等大人吧?他应该是在宫里,听跟着他的凛春的娘说的。
宝如这才抬起眼睫,正要问,外头已是有人忙着进来报道:“夫人!大人回来了!”
宝如一喜,慌忙起了身去,听到靴声响起,许宁一身官服从外头急急走了进来,看到她,脸上却忽然极大地惊诧起来,脱口而出:“你怎么瘦成这样!”
宝如听他一句话,鼻子忽然一酸,也不知为何一股委屈就冲了上来,又恨又恼,明明之前一直在想着他,如今却忽然恼怒起来,甩了手转头直接往内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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