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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生龙活虎,现下却在众人的注视下如此狼狈——在萧彦看来,这狼狈中显出的脆弱却无端透出些诱人的意味。
可怜巴巴的。
谢承泽心里默默数数:一,二,三……数到十九的时候,眼前的泥地上终于走来那双绣金云纹靴。
“方才多亏谢小将军一人连发鸣镝,以一敌多,本王心存感激。你的马方才历经激战、该放空休整,不如与本王短暂同乘一骑。”萧彦有意如此说,果然封亭守军听了,纷纷露出惊讶神色,再看谢承泽的眼光便不一样。
萧彦上马,俯身向谢承泽伸手。南军那边便有人驱马出列:“王爷金尊玉贵,怎可轻易带人同乘;小将军,还是与某骑一匹马吧……”
话还没说完,谢承泽已抓了萧彦的手,翻身上马,稳稳落坐在他背后:“——兄弟多谢,不过我从前在北境时就曾与二殿下同乘一骑,坐他的马更习惯些。”
这不挺利索的么。乐孟跟骑在萧彦马侧,瞧见谢承泽偷偷转头、对坐在另一匹马上的曲珍眨眼。小女孩原本担心得瘪着嘴想哭,看见他眼神又笑起来——乐孟这才恍然大悟:这小子装可怜呢!
萧彦也明白过来,但又不能把人赶下去,冷冷训道:“你从军打仗,向来爱独自冲锋逞英雄么?方才那般凶险,你年纪轻轻不知惜命?!”
过了半晌,谢承泽才低声道:“战场之上,置之死地才能生存。我自小都是这么来——我若退,又能退到哪去?”
——退到我身后来啊。萧彦几乎脱口而出。
话虽含糊,他却听的懂:谢承泽自小无父母庇护,却在谢家这样的军功大族里脱颖而出,除了天资过人,靠的便是勇武无畏——军人最宝贵的品质,也是最易殒命立功的特质。
萧彦没再说话,谢承泽却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想,过刚易折,想要我别这么拼命,觉得我顽固不听劝告;可是殿下你不也很固执?你在明、想算计你的人在暗,你就偏要火烧驿站——其实是对他宣战的战火,让与你作对的人都要掂量下场,对吗?”
萧彦默不作声。谢承泽叹道:“你也是这么强硬,还要劝我别豁出去?”
白马迎着夜风缓驰,微微雨点打在两人之间。
谢承泽终是疲累,虚靠在他肩上。萧彦便嘲笑:“我瞧你现在软软的,仔细别掉下马去,谢小将军。”
“软?”谢承泽原本坐的规规矩矩,与他刻意保持距离,闻言往前挪挪,贴上他后背。
夏末衣衫轻薄,炙热体温轻易透过濡湿的布料,直接了当地传递过来,坚硬地填在萧彦凹处,令他不由一阵哆嗦。
旁人看来,谢承泽仿佛累极、将要睡着,下巴顺势压在萧彦肩窝。
谢承泽眼中,相隔一寸,那只形状精巧的耳朵迅速弥漫绯色——如同从前,他们在床笫之间一般。一滴雨水沿着轮廓、滑在耳垂,像是一颗水晶坠子,晃啊晃——这人即便举止端肃,随便一处也能撩得他心头起火。
眼下周围都是王府亲卫,谢承泽只好按下想伸出手指去接那滴水珠的想法,对着那花朵染露般的耳朵,用气音轻轻问:“——真的软吗,殿下?”
“我瞧那个小倌倒是真软,”谢承泽回头看看队尾的马车,又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一口咬在那耳朵上:“——可是殿下难道会喜欢那种软的?我才不信!”
虽然不信,虽然明知对方是故意作态,又偏偏看见就生气。
热气渐渐烘干衣衫。
布料磨蹭皮肤,谢承泽贴紧他,杵在那里,让他几乎坐不住马鞍。
萧彦身不由己,咬住嘴唇不答,握缰的手微微颤抖。谢承泽太熟悉他的反应,于是得寸进尺,长臂收拢,环上连日来魂牵梦绕的腰,借着马背颠簸,暗暗将他往自己怀里下压。
——压到点上,合着马背起伏,谢承泽忍不住在他耳边微喘。
骑在侧前的乐季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
“放肆。”萧彦找回理智,终于低声警告:“往后坐点。”
谢承泽老老实实停手,委屈道:“没力气,我坐不稳。”
萧彦没有赶人,岔开话题问他:“你如何知晓南军在附近的?”
“我看见的。”谢承泽酸酸地笑:“这还得多亏你和那个小倌将我气出驿站,我纵马乱跑的时候,看见官道下的野灌木丛末梢都是一般齐整崭新,泥里的马蹄印子都是南军的马掌形状,便知我二叔的兵应是经过不久。雨天夜晚他们不会行军,也不会偏离官道太远,所以应是驻扎在附近。”
“雨天夜黑,你居然能发现这些细节?我倒不知你是个细心人。”萧彦难得算是夸他一句。
谢承泽哼道:“那是殿下小瞧我,连那小倌嘴上的牙印我都一眼看见——是他自己咬的。你故意气我!”
谢承泽懂他。萧彦不作辩解,无声笑笑。
一行人马沿平坦官道奔驰,蹄音回荡在夜幕,每个人都各怀心思。白马沉默往前。
谢承泽安静地趴在他肩膀,萧彦几乎以为他睡着了。他却忽然低叹:“真想这样一直跑下去。”
是啊,我也想——萧彦心里说。
但前路仍要到站。该闯的关、该杀的人,一个都避不开。
谢承泽也终于松开了环抱他的手臂。
戴府
一纸诉状被掷于案上,轻飘飘的无声无息。
萧彦手指敲敲状纸一角,冷冷道:“这是今日本王过处,有孤老弱女拼死跪在本王马前,呈上的诉状。徐大人,借你一观?”
虽然不看也知是何内容,但徐长青不敢不看,接过来一目十行地看完,忙解释道:“这状子上所述的何联三霸占民田、逼死良民之事,下官已然下令审过,有公堂文书可供殿下查阅。那张家爷孙虽是可怜,但却无明证能证明他们所告之事,卑职也爱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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