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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王家院子,绿树重重,沿墙栽着香草,并无艳丽颜色。多亏生意发展起来之后,柳娘就另辟了苗圃,把“俗艳”的杜鹃、百合移走了,不然这戏怎么唱哦。
“竹林青青,主人家好雅趣。”县令指着屋后的一小丛竹林道。
“先生本想栽梧桐的,可惜没等到,就栽了竹子。”柳娘小声道。
县令一瞬间就在脑海中补全了: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米不食……看来这隐居人真有出仕的意图啊!县令更有信心了。
进了堂屋,主人家并不在堂上待客。柳娘带着县令转到东厢,迎面就见王老汉敞胸袒腹,抱着酒葫芦狂饮。
柳娘告罪,小碎步上前给王老汉拉好衣襟,轻声回禀:“有客来了”。
王老汉醉眼惺忪的看了一眼县令一行,嘟囔道:“老汉只会喝酒!”
这一眼在县令看来倒有些高深莫测了。县令坐定,细细叙话,王老汉咿咿呀呀并不作答。
县令的耐心也是有限的,这明显不按套路来的,县令十分不耐。本想发火儿,可一看旁边规矩侍立的柳娘,又忍了下来,若说王老汉隐士风度、不拘俗礼,可这童儿是在外面交际惯了的,他觉得如此不算冒犯官威,难道真有什么自己没看出来的蹊跷?
县令看今天不能套出话来,预备着打持久战,按下烦躁,告辞而去。
出了院子,县令等了等,果然等到小童出来,县令这才略觉安慰。
“老父母,我家先生醉酒,小童窃有些薄知浅见,有污老父母尊听。”
“你且说来。”
“我家先生十五束发从军,杀敌八年,辗转回乡又逢太宗陛下、仁宗陛下山陵崩,悲痛伤心,厌倦红尘,只愿平淡从容度过余生。而今细细算来,先生四十有五。常年酗酒,体格败坏,实不堪老父母看重。”柳娘如同背台词一般把这段话说出来,起承转合有些夸张。
“先生大才,在德不在貌、在思不在体,我等只有躬身请教的,并不敢不恭。”县令姿态放得很低,“还请回禀先生。”
“这并不是先生说的,是我说的。”柳娘摇头,俏皮道:“先生还说他并无治国安邦、经济仕途之才,往日在军中最钦慕的便是文成公,只学了些皮毛的观气之数。”
县令闻言有些失望,他还想拜一位精通官场的幕僚、师爷呢,没想到这隐士名气不大口气不小,居然敢自比军师刘伯温。县令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问道:“那先生可有箴语?”
“并无。先生只说他此生并无仕途的缘分,恐又遭山陵崩的伤心。”
“什么!”县令大惊失色,不顾读书人的体统抓住柳娘的前襟,几乎把她提起来了,喝道:“你说什么。”
柳娘也不挣扎,仿佛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一样,小声道:“老父母三年后再来吧,到时就知先生了。”
三年,三年,三年在县令脑子里回荡,难道?难道?
不种田
刘县令回到官邸,默默找出之前写好的文章、画好山居隐逸图丢进了火盆。
幕僚不解,问道:“东翁,这是为何?难道那位先生恃才傲物,不肯答应出仕?”
县令在求贤访问之前已经和幕僚细细分析过,还有那首“无人芳”的自喻诗,怎么看都是一个有所图谋的人,怎么会不肯出仕呢?没见刘县令连文章都写好了,细细修改过几便,就等着东风到了,在士林文坛传扬开来。
“比不肯出仕还糟糕些,此人不是大庸就是大贤,是庸是贤只有时光能验证,而无论是庸是贤都不是我一个小小县令能驾驭的。”刘县令掩目长叹,开口就是帝王之事,这样的胆子,不是一个县令敢用的。溧水县离京都有多远,那位先生又哪儿来的人手和消息途径,在拜访之前,刘县令已经仔细查过,自问并无疏漏。难道真是一位能望云观星的大能?读书人敬鬼神而远之,本不该信这些,可文成公刘伯温仙迹未远,刘县令也不敢妄下断言世上没有这种能人。
可是这些都不能和幕僚说,臣不密则失身,若是传扬出去,自己也逃不脱诅咒帝王的嫌疑。刘县令再次叹息,三年后帝星将陨,这是足以引发大地震的消息,可惜自己层次不够,就算消息是真的,也毫无用处。
刘县令的苦恼幕僚不明白,进言道:“东翁有何疑惑,何不说与在下,在下干的不就是答疑解惑的活计。”见县令还是不肯说,又劝道:“而今陛下重自然之道,在东苑开辟茅屋、田洼、鱼塘,亲身田亩,道法自然。位高权重如三位杨大人也要写‘澹然从容’之句,正该我等效仿啊!溧水又不像南直隶,善产蟋蟀,倒能捉蟋蟀进贡陛下,图谋上进。况且宫中太后素来厌恶陛下沉迷玩乐,以蟋蟀之名幸进,亦为士林不耻,东翁啊……”
“你说的这些本官又如何不知?”刘县令有气无力的摆手,上有所好,下必兴焉,陛下的爱好也无非斗蟋蟀、扮隐士农夫了,想要投其所好只能从这两点下手。刘县令难道不想升官,可这不是找到个烫手山芋吗?
“罢了,三年后再看吧。”是郭嘉还是马稷,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这位自恃大才的“先生”,有没有真本事,三年后就知道了。
县令把此次不成功的寻找千里马自封伯乐之途暂且封存,溧水县乃是上等县,有多少事情等着他处理呢!
………………………………
等忽悠走了刘县令,王老汉吓得噗通一声坐在地上,问道:“你说什么了,县令没有怪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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