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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理我,就坐在办公室里呆了一会,然后忽然站起来走了。我连忙跟上。想想这事真挺丢脸的,我一进办公室习惯性地就披上白大褂了,现在跟在一个比我小了将近一轮的高一学生后面。一个小帅哥穿着黑色道袍布鞋走在医院里要多拉风有多拉风,一路上都被人围观。我说昆鸣弟弟,你这装备能换一下不?
他回了我两个字,“规章。”
“啊?”
“手册。”
哑巴从衣袖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道教职业工作者工作守则。
这东西看着眼熟,医生也有一本。翻了翻,第一页就是关于着装的。似乎业内有规定,在每天工作时间内及外出办公时必须按照规定着装,每个季节穿什么、不同等级的道士穿什么都有规定。
这……也不能不让人家穿吧。人家现在这可能算接外勤,和医生出诊一样,都要求穿好白大褂的。
网蟹
哑巴问都没问我一句,兀自就走向了急诊楼的那条急救通道,不愧是我看中的红领巾。
急诊楼里满满当当都是人,突然出现了一个道士,人群自动分开出一条路。
但让人不舒服的是墙壁上密密麻麻爬着的女蟹。大多囤积在阴影处,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们即将走到通道那的时候,走廊那头又推来一张抢救床,上面是一个老人。果然,蟹群像见了血的鲨鱼一样随之而动。
就在我以为这次又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时候,哑巴忽然拍拍我的肩;我咦了一声,以为他要说什么,便低头去看;没想到下一秒一股巨力摁住了我的肩膀,我整个人都被他摁得斜了下去——就在我眼前,这孩子凌空蹬上了急诊楼的天花板,就那么几秒钟他就仿佛是站在了天花板上。接着道袍宽大的黑色袖子鼓动,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从他袖子里窜出去,刺向了蟹群;哑巴一个急旋,我就见到那片死亡的鬼云一下子就那些细细的黑影勒住了,动弹不得。他就借着这个旋身的势头飘然而下,稳稳落在地上。
不知道大厅里是谁带头鼓掌的,哗的一下,掌声就起来了。
他抖了抖袖子,对大厅里的掌声不闻不问,还是那副呆呆的样子。我这才看到他袖子里窜出去的是密密麻麻的黑线,不知道有多少根,都被哑巴卷在手指上。那些线打出去后缠成了一张网,把女蟹给困在了网里。
“草!别在这啊!”我一把拉住这个小傻子就往旁边的安全通道那躲去。楼梯井里有两个男的在抽烟,突然看到一道士和一个医生进来,手里的烟都差点吓得掉地上。“别人看得见这些线吗?”
——要是看得见的话那就太惊悚了。他们看不见女蟹,却能看见线的话……
哑巴揉了揉手,线很快回到了他袖子里,而那些女蟹也不见了。“嗯。”
汉语博大精神,这个嗯到底是赞同还是反对的意思啊?——我真快哭笑不得了。昆麒麟都没让我觉得那么崩溃过。
“走。”他说。
“去看它们死的地方?”
“不。”
这话就不能一次说全吗——我习惯了那种信息量完整的对话,现在简直被弄得浑身上下不舒服。“哑……小昆啊,你直接告诉我,现在去哪,干什么,你别话不说全啊。”
“它们想回家。”他说。然后又没声了,抬头面无表情看着我。
我彻底没话说。刚才是一点信息量没有,现在直接给我来了个信息量爆表的回答——回家指回哪?地府?天堂?还是魂飞魄散?这几个地方听着没一个是我能去的啊。我飞快地总结了一下这哑巴从头到尾和我说过的可能一百字都不到的话——他说去哪、做什么,肯定有理由,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是我能力范围内的,没有什么“你给我现在飞美国买个直升机回来”这种风格的话。“回家”的意思应该不可能是去地府,也许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回家——生前的家。
这的确很简单。
急诊的病人也是有电脑记录的,我找了间没人的办公室进去,开了主任的万能工号(医院里面大多数工号只能在单独的办公室用,可主任的工号就是所谓的万能工号,全科室通用)查了出院状态的病人。出院分为普通出院、转院和死亡,死亡那一栏里面很快就找到了两个双胞胎——她们两个挨在一起,年纪都只有两岁。我点开了首页,找到了她们的家庭地址。那是城乡结合部。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短信铃声。屏幕上的推送显示,是小顾的消息。
——“我很累”。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好不好”。
“我很好。”
我边跑边发短信,等再抬起头的时候,见前面那小哥都跑老远了,只能收了手机快步跟上去。我们拦了一部出租车,报了目的地。司机一听要去那,眉头就皱起来了,而且我们俩这组合,一个白大褂一个道袍,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
路上,我就把双胞胎的事情、包括那次车祸前的事情都告诉了昆鸣。小孩子只是闭目养神,我说的时候他一句话都没有。直到我说,两个小鬼是不是恶灵,到处害人的时候,哑巴才缓缓摇了摇头。
车开的很快,而且路况也越来越宽。我把白大褂脱了塞包里,稍稍凉快了些。这段路足足开了四十五分钟,坐到后面屁股都发麻了。等下了车,就觉得空气都变了,就是那种带些微凉湿气的清新气味。这个地方还不算太偏的,和小城镇也差不多,能够看到居民家里的自留地,里面都是青青翠翠的菜。现在是下午五点左右了,这里的居民普遍休息的早,马路上几乎看不到有人在晃悠。路边倒是有乘凉的老人和几张麻将桌,民居里都亮着灯,应该都在准备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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