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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台下一声喝彩,略显突兀,惹得老人移了视线。
声音主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站在楼梯口,背着个小包袱,风尘仆仆的。
老人向他一笑:“小兄弟,若是喜欢,赶明儿个再来捧场吧。”跟着是要收摊儿了。
“好什么好,再厉害也是二臣贼子。”有人起哄唱反调。
老人“啪——”地狠摔拎儿,横眉怒目看向起哄的:“五年前,要不是他联合诸侯国屯兵,咱江南还被羯人扯得四分五裂,我炎黄大族说不定真要被番蛮的弹丸小国灭了。你摸摸自己的脊梁骨!能直挺是他给的!”
“李家背弃旧主,踩了多少同袍的血肉爬到陛下面前当功臣的?现在朝廷以胡制胡的法儿根本是养狼当狗,如今外戚势长,宗室结党,将军迟暮,言官谄媚,胡哈人依附蛰伏是在等个反扑机会,李爻再厉害,也已经蹬腿闭眼,难不成到时候他还能从坟里爬出来普度众生?你……”
“你说什么!”那人话没说完,被喝彩的少年打断了,他声音表情都急切,“李爻……你说李爻已经死了吗?!”
汉子一笑:“他死了快一年了,你从哪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来的,这都不知道?”
少年不理他,眼巴巴看向说书老人:“老先生,您告诉我,李爻真的死了吗?”
现在正是准备晚场翻台的时候,茶楼老板见几人大有长聊下去的架势,“妄议朝政”的帽子一扣,把人遣散了。
这场吵闹,被临窗的客人冷眼旁观。
那人二十郎当岁,紧俏面皮上两道颜色略淡的飞眉入鬓,眉下一双眼睛微吊,像狐狸也像花瓣,眼仁又亮又黑,只不知为何,眼波流转间总隐约有股厌世气闪逝。
窗外华灯初上,把他白皙的脸庞染了些许明艳,映出副不知真假的好气色。
暖绯色同样落在他的长发上,那是满头如雪的白……
他身边的同伴把白毛年轻人杯里的冷茶泼了,续上热的:“师叔,喝完这口水咱回吧……”
年轻人目光转到师侄身上,抬手挠两下鼻尖:“你休想去我家蹭饭,”他露出几分戏谑的笑,摇头晃脑“砸吧”两口水,“昨儿我可跟缨姝姑娘说好了,今儿要听她唱新曲儿,怎么好先走?”
同伴身为师侄毫不留情,当面抢白:“你等人家姑娘要做什么?要不你就正经给我娶个师……师……嘶……该叫什么来着……”
他自绊自嘴没倒腾明白辈分称谓,倒从师叔眼里看出“榆木疙瘩”四字,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不过骂你那家伙说得不错,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回不回去?”
年轻人不答反问:“不觉得奇怪么?”
师侄一愣。
“他连你这驻邑长史都不认识,明显初来乍到,刚进城,门儿都没认清就跑来茶馆当杠头,有病吗?”年轻人笑着摩挲茶杯口。
他的师侄姓花,名唤信风,是修竹城最高职的武将。
花信风皱眉回忆刚才那人形貌,那人惯于侧目斜视,肩肌阔实,八成是个用惯了箭的,且一说社稷不稳,二说胡哈族伺机……
花长史终于脸色一变:“他是羯人探子,舆言乱民心?我跟去看看!”
说是风,就是雨,花信风站起来就要往楼下冲,被白毛小师叔一把按住:“不急。”
花长史的纳闷还不待问,突然——“哎呦!”
一声惊呼传来,紧跟着“稀里哗啦——啪嚓——”
循声望,正是刚刚听书的少年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愣头愣脑跟人撞了满怀。
被他撞的美人手捧的酒壶落地,摔个稀碎,酒浆泼洒,顿时满堂飘香。
少年人似乎是听书着了魔,一直沉浸在“李爻死了”的魂不守舍里,闯出祸才清醒了,退后一步,向美人躬身:“弄湿了姐姐的衣裳,实在对不住,我会照价赔偿的。”
美人笑着上下打量他:“小兄弟,这云禅纱衣是太守大人赠的,这壶酒是百年陈浆,值五两黄金,你……赔得起吗?”吴侬软语慢悠悠的,声音沙哑柔和,话茬子却不怎么客气。
少年讷了讷,又一作揖:“确实是……暂时赔不起。”
随着躬身,他领口跳出个玉扳指,羊脂似的油润极了。
美人眼睛一亮:“咦?这是个好东西,给我看看!”
话音落,她扬手去抄少年颈间的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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