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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欢忘不了,她第一次见到林赋的时候,他的木质书桌上摆着厚厚一摞的书,他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霉,手里的钢笔一圈一圈转着。而她只是看着,他利落的短,干净的白衬衫。那天窗外蝉鸣了三声,而她的心似乎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宋欢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不错,可是宋家不缺这一个女儿。其他的姐姐妹妹都缠足,沿用旧时的习俗。而她仰慕革新文化,受此影响,还专门来学堂上学。她穿着青色的手工高定旗袍,珍珠项链挂在外头,梢微卷的亚麻色长,她浅色的眸,丰满的嘴唇,无疑都是是让男人溺毙的尤物。
“宋欢,很高兴认识你。”
她明艳的笑,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打在林赋的心上。毕竟,谁会拒绝太阳的照耀呢,“林赋,双木林,天赋的赋。”
他们一起上课,交流意见,批判政事。那天林赋带来从家里偷的威士忌,是洋酒,他们点灯举杯畅聊,只是没料到林赋一杯就醉。他在空旷的草坪上,挥舞手臂,慷慨激昂的,朗诵文豪们的文章。
他们的关系一下拉的很近,像知己,像恋人,外人看来总是暧昧的,缠绵的。
无需解释,这就是宋欢的目的。
宋欢遮掩住眼底的阴郁和消极,用着仅剩不多的热情去搭理林赋,她早就不是一张白纸了。
深色的涂鸦上盖再多的白色,也只能遮盖,时间长了还是会透露底下绝望的深沉,这无可避免。宋欢掩饰的很好,她在林赋的前后,是两个极端。
阴郁的眼神和气质,绝望孤独的死寂;明艳的笑容和神情,生动灿烂的温暖。
如蛊惑人心,那悠远、糜烂的大烟的味道。颦眉垂眸,低头含笑,举一动皆是风情
若要她有多喜欢林赋
她说不清,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喜欢他。宋欢没有童年,没有朋友,没有乐趣。二十三年来的春秋,陪伴她的是只已经老去的御猫。她的母亲生前,唯一留给她的遗物。北京城里有大大小小的高楼林立,京郊有大片大片的森林。但宋欢不喜欢树,或许某一棵树下,埋葬着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是留洋回来的,上海的一朵玫瑰,凭借出色外貌和才华,当然少不了手段,搭上了宋欢的父亲。
那是个名动一时的女人,显然将自己的美貌完完全全遗传给了宋欢。
宋欢不喜欢她的母亲,她童年的白眼、谩骂、轻蔑,都是因为她的母亲,也有的出自这个女人的口。因为这个女人不甘,不甘心做一个小小的五姨太,她在后院里点火,害死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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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赋喜欢上了一个女人,一个平平无奇,甚至低贱的女人。样貌才情家世,样样比不上宋欢。
“林赋,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宋欢眉眼弯弯,还是那副烂漫的样子,她带笑,笑却不达眼底。她语气轻快,可此刻却备受煎熬。她从她的母亲身上得到的不止美貌,甚至连不服输不甘心,也学了来。
“欢,你很优秀,可是我不会喜欢你,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林赋如此说道。
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挑起眉,用玩笑的口吻,“那如果她不在了呢。”林赋却没有再回应,同时也不曾看到,她轻轻抬起下巴,满眼难以言述的冷漠,和往日截然不同,如同海面的浮冰,深沉、孤傲的冷漠。
“我明白了。”宋欢优雅的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略缓慢而沉重的音色,让人有些不寒而栗。她即含万千风情的弯起唇,看着林赋,话语恶劣,却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我是法医,能够轻易的将人肢解。你是医生,不知道能不能再把人缝起来呢”
她惊慌失措,此刻露出马脚。
伪装的皮囊几乎就这么撕开,但是林赋或许一心在他的爱人身上,没匀给她一点在意。
再次相见的时候,是一个月之后上流社会的聚会,林赋一身得体白色的西装,与往日不同的事是,他的臂弯里有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浅蓝的旗袍,规规矩矩的挽着他,容貌最多算着上秀气,面皮上浮着薄薄一层红晕,是幸福。
宋欢看着,理了理定制的洋装,别起鬓边的碎,朝他们走去。
目光大多是给女人的,多纯洁灵动的眼神啊。宋欢看着那双漆黑明亮的眸,“真好看。”她说道,
女人朝她微笑,“小姐也很好看。”
宋欢从手包里拿出烟盒,点了一支放到唇边,抽了一口之后,才换手拿烟,把手递过去,“宋欢。”
女人握住她的手,甜甜的回答着,“宋小姐,我叫楚楚。”
“哪儿的人”
楚楚笑容微微停滞,林赋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欢,这是我的未婚妻,跟我姓,林楚楚。”
宋欢笑的很耀眼,她捏着烟,漫不经心的打趣着,“娼妓之女,也要林家愿意接纳才是。
话说完,宋欢便不再理会他,转身就走。林楚楚还尴尬的站在原地,而她兀自抽着烟,直到一位军官站到她身边,拿走她手里第二支烟,她才抬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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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满的红唇轻轻张开一条缝,她吐出一阵云雾缭绕,从吊灯照射的迷蒙的光影里看清楚来人。
男人一身得体的军装,军衔不低,腰间还别着枪,他很高,比宋欢高一个头不止,踏着一双军靴,手里拿着刚从宋欢手里拿走的烟。香烟被皮革手套夹着,他目光很凉,是和林赋的温润完全不同的,属于战场的果决冷厉和血腥。
“这就是你说的戒烟”从烟上移开,他目光最终凝聚在宋欢的脸上,宋欢付之一笑。
“这种聚会,你居然也会来,我还以为顾大少爷看不上这种社交场合。”她自觉的把打火机从手包里掏出来交了出去,放到来人的手中。像两个认识很久的朋友,多年不见,闲话家常,“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氏,京城世家,底蕴丰厚,就这么一个独子,早几年参了军,一路下来战功赫赫。参军之前留过洋,在英国修的心理学,也受革新文化影响。
“别拿这幅伪善的神色与我说话,认识这么久,我会猜不出你在想什么吗。”顾弥一边说,边翻开打火机的盖子,重新点燃手里那只从她手里收来的烟抽了一口。
嘴唇覆上烟嘴的口红印,他们都没介意。
宋欢似是喟叹般的舒了口气,人明明还是那个人,但那眼神,已经充满浓厚的化解不开的阴霾。她恶劣的扬起过分红艳的唇,像是白色颜料褪色后,露出了原本的浓墨重彩。
迤逦且危险。
“就是这样,”顾弥的手隔着手套怜惜的划过宋欢的眉眼,“在我面前,你什么都不用掩藏,这才是最真实最纯粹的你。
宋欢往那边看去,林赋正低头和林楚楚说些什么,林楚楚听完那神色便好了很多,又往他怀里靠了靠。唱片在留声机上缓缓转着圈,顾弥把才抽了半的烟灭了,向她伸出手,宋欢不做声,也没有抬手。
“顾弥,我们不适合。”
顾弥执着的没有收回手,只是问她:“你既然觉得我们不适合,难道就觉得你和林赋适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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