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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这人来了多久了，殿里的人也不知道通传。他一声不响的，难道就是为了等她醒了好奚落她么？她不高兴了，略扬起下巴朝他闷闷不乐道，&ldo;君上何时来的？&rdo;今上听出她语气不善，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收回目光，转而望向殿中的仕女图屏风，菩提珠从指尖依次滑过去，缓声说，&ldo;也没多久。&rdo;回答了等同没说，没多久是多久？沉锦皱眉，这人似乎尤其擅长让她无言以对，她别过头不想再问了，只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寝衣，因略缓了缓气朝他道，&ldo;君上，我要起来梳洗换衣裳，您可否……&rdo;话到这里，她没再往下说，只是拿一双大大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这人的心思跟明镜似的，无须她点头，他也能知道她想表达什么。闻言，慕容弋回过眼朝她看过来，清冷的瞳仁里映入她略显憔悴的面容。昨晚哭得厉害，致使过了一宿她双目都还有些浮肿，令那双晶亮的美目逊色不少。他目光沉沉，淡淡望着她，&ldo;可否什么？&rdo;沉锦一阵愕然，显然是没料到他会反问自己。她拧起眉心，这人总爱明知故问，分明是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她都说了要换衣服，他一个大男人杵在这里算怎么回事，难道不该回避么？她有些生气，也懒得和他迂回婉转，直言道：&ldo;君上可否先出去，若是有什么话，等我换好衣裳再说也不迟。&rdo;胆子倒不小。慕容弋微挑眉，看她的目光一凛，捋佛珠的动作蓦然顿住：&ldo;若朕不出去呢？&rdo;他眼风如刀，淡淡一眼睨过来，足令她心中生畏。真是怪事，大夏天的，她居然觉得浑身凉飕飕。沉锦嘴角一垮，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再开口时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大半儿，嘀咕道，&ldo;不出去就不出去呗，谁能拿你怎么样。&rdo;显然，沉锦低估了慕容弋的耳力，分明是声音压得极低的自言自语，他却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清楚楚。他略抬了抬眼睑，瞥见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模样，眼底隐隐划过一丝笑意，也不再戏弄她，将手中的菩提佛珠一圈一圈绕到手腕上，起身撩了珠帘朝外走，只撂下一句话，&ldo;朕去书房等皇后。&rdo;他出去了，那股令人浑身不自在的压迫感瞬间消失无踪。沉锦暗自吁了口气，掀开锦被下床，将将趿拉上绣履，一众年轻秀丽的宫女便鱼贯而入，宁毓走在最前头，上前扶皇后坐下，一面将漱口的茶水递给她一面道，&ldo;娘娘昨晚睡得好么？&rdo;她咕噜咕噜漱了漱，以袖掩口将茶水吐出来，接过一旁呈来的巾栉掖了掖嘴，漫不经心地颔首，又问宁毓道：&ldo;君上什么时候来的？&rdo;宁毓将花油抹在她的发上，口里答道，&ldo;辰时的样子就过来了。&rdo;辰时……她很惊讶，转过头道：&ldo;怎么没一个人叫我起来呢？&rdo;寿儿正在替她选头花，闻言轻笑了一声，道，&ldo;娘娘以为咱们不想叫你么？是君上不让嘛。君上说您前几日累坏了，要好好休息。&rdo;她一阵怔愣，这时又有一个小丫头笑嘻嘻开了口，道，&ldo;君上真是喜欢娘娘，来了也不让通传，只坐在床榻边上定定看着您，足见娘娘是君上的心肝儿哪。&rdo;&ldo;……&rdo;话音方落，君上的心肝儿就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沉锦捂住心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宁毓连忙过来抹着她的背脊替她顺气，蹙眉瞥了眼那个说话的小丫头，&ldo;没大没小的。&rdo;那小丫头被她的眼神一吓，连忙悻悻低下头，诺诺道，&ldo;是奴婢失言了，娘娘恕罪。&rdo;好容易缓过气来，沉锦一张脸已经咳得通红。她随意摆了摆手，又蜷起食指扣了扣额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颇苦恼的神情。这时几个宫女捧着宫装呈到皇后跟前来，口里道，&ldo;娘娘，这是宫里送来的新衣裳，都是上好的苏绣。&rdo;沉锦没什么心思，只漫不经心地哦一声，也不细看，随手指了一件绣忍冬的素色袍子便让人给她换上。梳妆妥帖，皇后对着镜子看了看，眼中显出几分满意的神态，扶了寿儿的手便欲出殿门，恰此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却骤作，未几，一个年轻白净的内官猫着腰疾步走了进来，朝她福身见个礼，&ldo;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rdo;沉锦一愣，认出是允束。小允子是她未央宫里的人，脑子好使为人机灵，在大胤宫中也称得上八面玲珑。允束年纪虽不大，平日里却很沉稳内敛，甚少有这样莽撞失态的时候。她隐约觉得不对劲，侧目看一眼一众宫人，&ldo;你们先出去。&rdo;几个丫头道是，依次退出寝殿，只留下宁毓同寿儿两个皇后的心腹。沉锦这才开口，皱眉道，&ldo;什么事这样慌张？&rdo;小允子脑门儿上大汗淋漓，抬起头来看她，回道，&ldo;回娘娘，内宫监那头来的消息，说长公主突发急症，让君上派人给送回大胤宫了。&rdo;突发急症？沉锦一惊，追问道：&ldo;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么？突发急症，是什么样的急症？什么时候的事？&rdo;小允子抹了把汗，&ldo;今早的事儿。长公主具体是什么病，奴才也不知道，是君上的意思，让一个随行的太医跟着长公主一道回了宫，君上还有旨意……&rdo;她眉头越皱越紧，&ldo;什么旨意？快说啊！&rdo;&ldo;君上还有旨意，说长公主患的是恶疾，回宫之后便好好在钟棠宫休养，不许公主出宫门一步，也不许任何人探视。&rdo;她闻言面色微变，沉默了半晌才扬了扬手，说知道了，&ldo;你退吧。&rdo;小允子应声是，呵腰退了出去。宁毓见他走远，这才蹙眉道，&ldo;娘娘，这事不同寻常，昨儿晨间君上不好，长公主还去菩若殿探视来着。奴婢瞧着，完完好好的人一个，就一夜的事情，怎么会说病就病了？&rdo;沉锦也觉得蹊跷，对掖了双手在殿中来回踱步，&ldo;是啊。如果真如君上所言，是昨夜里突发的病，紫荣殿不可能什么动静都没有，早该闹开锅了才是。&rdo;寿儿听她们二人一来一往，总算后知后觉，一拍脑门儿道：&ldo;莫非……突发急症只是个由头，君上是想借此软禁长公主？&rdo;&ldo;……&rdo;沉锦转过身朝她竖起跟食指，低声道：&ldo;小点声儿，不要命了么。&rdo;寿儿悻悻住了口，上前扯了扯皇后的袖子，小心翼翼道：&ldo;娘娘，长公主不是君上的亲姐姐么？君上干嘛要囚禁她啊？&rdo;&ldo;我也在想这个问题。&rdo;她撑着额，心中大为不解。那头沉默了良久的宁毓却忽地抬起眼看向她，声音压得极低，&ldo;娘娘，那日您同君上在嶂山丛林中遇人行刺……您说，长公主会不会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rdo;这句话倒是提点了她。沉锦眼色一深，半眯了眸子道，&ldo;我说不准。不过，慕容弋的心思缜密无双，既然他走了这步棋，可见非同小可。&rdo;说着微微一顿，略敛敛心神，扬起唇一笑，&ldo;罢了，他们慕容家的事，和咱们没什么关系，何必去操那份儿心。&rdo;宁毓听了却直摇头，&ldo;娘娘太想得开了。若是过去，慕容氏的事当然同咱们不相干。可如今不同，您同君上成了婚，您也是慕容家的人。您不想掺和进去，保不准儿别人不想拖您下水。&rdo;话说的不无道理。沉锦低低叹息，颔首道，&ldo;我知道了姑姑，我会防备的，放心吧。&rdo;接着看一眼外头的天色，&ldo;君上还在书房等我，我先去了。&rdo;皇后说完便不多留，提了裙摆径自跨过门槛往南苑的书房去了。今日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阳光和煦，透过繁枝绿叶垂洒下来，照在人身上，流转着几分暖意。书房的房门紧闭，她在门庭前驻足而立，微微弯腰想从门缝里窥探一二，却什么也没看见。她瘪瘪嘴，叠指将将要去叩红木门，门内却忽地传出一阵笛声，回转流畅，起伏缱绻。沉锦手上的动作骤然一僵。☆、笛声从屋子里流淌而出，皇后面上怔愣，听得入神。隔着一扇门板，沉锦整个身子倾上去，将耳朵贴紧了去听。她不是个擅长舞文弄墨的才女，却对音律有着异样的天赋，她听出里头奏的是梅花弄，这是首哀婉的曲子，据说是梅妃失宠之后所谱写，一曲一调都有深宫女人的哀怨凄婉。哀婉的曲子应当寄予哀婉的情思，然而，此时吹笛的人显然这种情思。调子还是梅花弄，吹出来却全然是另一番韵致，她侧耳细细听了半天，这曲调音品，可见吹笛子的人应该是个大拿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