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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摇头。
他道:“朕在笑仲隐。那个浑人,竟能想出向你提亲的浑计策。”
她一怔。
他又道:“最不可思议的是,这样一道浑计策,竟然比朕的玉佩和白雁都要奏效。”
她的脸色唰地惨白,又唰地绯红,她陡地一下站了起来,“陛下与仲将军……”
他桀骜地一挑眉,“他是朕的朋友。”
她不能置信,“你们……我……”
“后悔了?”他又笑起来,将那帛书一卷,扬声喊:“孙小言!”
孙小言颠颠儿地窜进来,薄暖一瞬间福至心灵:“孙大人也是——”
“你后悔也没用了。”顾渊将帛书交给孙小言,孙小言又对薄暖眨了眨眼,还是那副在梁国时的惫懒相。“你当时是怎么说的?天子娶妇,当明慎聘纳?朕觉得你说得不错,所以送聘礼的轺车已经出发了。”
她——她那日说的明明是天子娶妇,当广择采女!他断章取义!
她愤怒地往外走,却被他无赖地拉住了袖子。一个眼色,孙小言揣着圣旨退下了,还特意合上了门。
“你真的不愿意吗?”他低沉着声音问她,“嗯?”
她咬紧了唇。
“你如若不愿意,”他的笑容渐渐收敛,声音仿佛来自深渊之底的诱惑,“你只要说一句话,朕便让孙小言回来,然后放你走。你只要说一句话,朕保证,今生今世,再也不来叨扰你。”
“咝”地一声,嘴唇被她自己咬破了。他耐心地等待了近半炷香的时间,便看着她孤独的背影,手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手心有冷汗,不知道是谁的。两个同样年轻的人,突然陷入这种好似永远也不会完结的沉默,似沙场之上,临战之前,那乌云低垂的僵持。
谁也不愿先开战,谁也不愿先认输。
半炷香过后,他慢慢地走到了她身前。她眸中的雾气一时之间好像全部融成了清亮的水,在她的眼眶里忐忑地荡漾着。
他抱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好像在哄一个小孩子,“不要哭……不要哭呀。不是说好了么?你是要陪着朕的。朕也很孤独……”他又放开怀抱,轻轻捧起她的脸,安静地凝视着她,“你看,这一次,我没有巧取豪夺,也没有用险使诈。可是,你还是没有离开我。”
“阿暖,你心里,也不愿意离开我,对不对?”
琴瑟静好
皇帝身边的常侍孙小言穿着正色朝服朝靴,来广元侯府宣旨。
帛书上的字迹拗折有力,仿佛还带着跌宕的心绪,措辞却是极其的简洁:
“着丞相广元侯女薄暖入宫待封。”
薄安的身子晃了两晃。他抬起头问孙小言:“孙常侍,小女……”
“女郎现在未央宫里呢,有人伺候着,君侯不必担心。”孙小言笑不露齿,“陛下是真心疼她的——君侯快接旨吧。”
薄昳扶着薄安接旨,待孙小言离去,薄昳方道:“父侯……需要去一趟长乐宫么?”
“不去。”薄安径往回走,“长乐宫对这样的事情,只会赞成。”
“那仲家的婚约……”
“仲家?仲家还不是陛下——”薄安冷笑,“我现在倒开始怀疑,小仲将军来提亲,到底有几分诚意。”
薄昳一怔,停住脚步,只见父亲挺直的苍老的背影,全是孤冷之意。
一道仅仅十三字的诏书,一夜之间传遍了长安城,满朝金紫,骇然变色。
皇帝没有给薄暖安排住处,也不让她回家。他在看文书的同时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好像生恐她逃跑。
她将灯挑亮了些,他面前的奏简堆积如山,仿佛永远也看不完。她数着更漏,心中想,若是永远也看不完该多好……
他看得很慢,批得很慢。春夜里,他的手冰凉。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在梁国的时候,各怀着戒备和猜疑,又始终能相互陪伴。他在看书,她在研墨,风里是他衣袂里的苏合香,轻渺,悠长,不作急遽的决绝,而全是温柔的挽留。
白天的一切混乱到得此时好像全部都无足道了。她忽然觉得他是那样勇敢的少年,如果不是他一定要耍赖,她或许永远也不会发现,其实,她是真的不愿意离开。
只是他和仲隐这场戏,未免演得太真了……
真得让她不能相信。
顾渊侧过头来,看到薄暖已是昏昏欲睡,不由嗤笑,“累了么?”
薄暖一手撑着头,声音散漫地道:“陛下在梁国时,过了夜半总要睡的。现下都鸡鸣了吧……”
顾渊失笑,“怎么可能!”双眸又微微眯了起来,眸光灿灿,“‘女曰鸡鸣’,你在催促朕?”
她怔了一怔,她催促他……作甚?然而听他说到《女曰鸡鸣》这首诗,她的脸倏地一下蹿得通红,别扭地转过了头去。
顾渊却不看她,一边批着奏简,一边促狭地念诵着:“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
她低声道:“周夫子说了,这是贤良夫妇相互劝诫,没什么意思。”
“是么?”顾渊低低地笑了,“朕记得你过去最善歪解诗书,怎么这篇就听夫子的话了?”
“我没有……”
“女人说:快起来,鸡鸣啦!男人说:还没呢,才刚到旦时。女人说:你且起去看看那夜空,晨星都亮啦……”
薄暖回过头来,看见他一双眸子,正灿烂得像那天明之际孤独的星,笑意在其中流转,仿佛夜空也随着一同旋转一般。她顿了顿,心中默默念着这首诗。
子兴视夜,明星有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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